男人抬手推搡,将少女调转了个身子,往屋里赶去。
“是又如何。
这狐狸哪来的?”
“容玉公主捡来的,它伤了腿儿,便暂留在我这里。”
江月旧说得诚恳,举着小废物的爪子,突然回身冲顾言风挥了挥,以示讨好。
男人猛地后退一大步,“哐当”撞在了桌案上。
“殿下,您该不会是,害怕狐狸吧?”
“谁,谁怕它!”
顾言风虚势般陡然提高音量,没好气地瞥她。
“那您摸摸小废物。”
少女将怀里的沙狐举高了些,果然惹得男人飞快绕过桌案,站到了另一侧去。
“你别过来!”
“我偏要过来~”“江!
月!
旧!”
-刚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就听闻菱华公主回来了。
少女摆弄着母蛊,暗自冷笑。
过了一日不到,菱华便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来。
江月旧抱着小废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了它软软的皮毛,看也不看来人。
菱华被种了蛊,满身红疹子,瘙痒不止,尤为折磨。
她戴了薄纱蒙面,居高临下冲屋里的少女命令道,“快替我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后者眼皮一掀,“公主近日可去了什么地方?”
菱华凝眸,遣退了侍从,这才回答,“你是指什么地方?”
见她警惕,江月旧也不着急,“自然是不干净的地方。
人啊莫做亏心事,也莫要从暗处走,想来这红斑,定是惹了什么脏东西。”
“满口胡言!”
菱华恼怒,被她激地抬手掀翻了整张桌案。
小废物受到惊吓,埋头躲进少女怀中,抖成了一张纸片儿。
江月旧丝毫不惧,轻笑着拍了拍沙狐,又道,“公主不信我,便请回吧。”
菱华深吸一口气,“去了王都,怎么了?”
“见了什么人?”
“……”
这下菱华总算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套自己话呢。
小公主踢了脚翻倒的桌案,“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江月旧终于抬起眼,“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知死活!”
菱华从腰后抽出弯刀,一把抵在少女细白的脖颈上,“别忘了,你体内还种着绝命散。”
江月旧抱着小废物,轻轻往旁边一抛,将它丢在身后的床榻上,转眼冷然道,“公主想必不知,你的体内,也被我种了蛊毒。”
菱华错愕,伸手抚了抚刺痛的面颊,恶狠狠道,“你怎敢,怎敢害我!”
少女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夺过弯刀,顺势抬脚用力一蹬,将小公主踢翻在地。
江月旧掸掸裙裾,站起身睨她,“公主怕是贵人多忘事。
我能救你的命,自然也能要你的命。”
言罢,少女腕子一转,弯刀便飞向小公主的身侧,直插进木板里。
菱华刚要在说些什么,瞧见顾言风大步进了屋,遂话音一软,哭诉道,“二哥哥,神医竟然给我下蛊毒,现在还想要杀我!”
男人径直从她身边掠过,一把揪住江月旧的胳膊,神色暗沉的仿佛要结出冰来。
后者挣了挣,脸上拧巴着,昂头望他。
颇有几分“你奈我何”的架势。
顾言风眉梢紧皱,嗓音低哑,甚至带着些无措,“你服了绝命散?”
少女微怔。
他生气的,竟是这件事儿?
同样愣在原地的菱华憋着口闷气,闻言又挑拨离间道,“二哥哥,不止如此,她还受大王子所托,来用你的性命换取解药!”
男人掌心滚烫,那股灼人的热量穿透了衣衫,直本心肺而去。
“兄长逼你了?”
“……”
江月旧抿着唇,别开脸,“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
顾言风陡然高声一喝,吓得少女同菱华俱是一惊。
“菱华,出去。”
男人暴怒着又是高喝一声,后者也顾不得什么委不委屈,连忙拎着裙子往外走。
木门被随手带上,屋里就只剩下二人。
江月旧屏住呼吸,艰难地张张唇,“你若全都听见了,就该多防着些菱华公主,她……”
“你都快没命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顾言风似被她气的不轻,抓住少女的手掌也稍稍用了几分力。
后者吃痛地推他肩,“你弄疼我了……”
男人松手,低头抵住江月旧的额发,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解药在兄长手里?”
少女轻“嗯”一声,见他神情愈发阴沉,又解释道,“也没那么糟糕,我不是好好的嘛。”
话音刚落,喉间便涌上一阵腥甜。
江月旧蹙眉算了算日子,知晓是绝命散快发作了。
她勉强咽下一口血,胸腔刺痛着,小声道,“你别这么凶,怪吓人的。”
顾言风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男人环住少女瘦削的腰肢,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别怕,小爷不会让你死的。”
江月旧心一拎,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
他惯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言风没有回答,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少女的长发,把她拢在怀里,久久都舍不得放开。
-隔日,江月旧找来了容玉。
少女将装着母蛊的盒子交到她手里,又将昨日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番。
容玉神色复杂,“我会去菱华那儿拿回西沙国印,只是,你要怎么办?”
“我没……”
“事”字还未吐出,江月旧倒是先喷出口血来。
血色发黑,许是已经侵蚀心肺。
容玉慌慌张张拍着少女的后背,替她顺顺气,“我马上就去找胡尔伊漠,若不交出解药,便杀了他。”
江月旧摆摆手,笑容有些惨淡,“他不可以死,我还有东西没拿到。”
少女也不与她解释,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慢慢回了屋。
自昨晚起,顾言风就没再回来过。
今早听外边的将士们说,二殿下与扶威公主议事熬了个通宵。
江月旧往脚下啐了口血沫子。
亏得昨儿还将她抱那么紧,转眼人就奔小公主怀里了。
少女摸了摸小废物,滑坐在窗下,神志有些混沌起来。
窗外烈日骄阳正盛。
而她却似一株江南败柳。
很多事情勉强不得,感情亦是如此。
她得不到胡尔伊漠的心,也打不开金匣子。
-胡尔伊漠寝宫前站着与他身形相似的一人。
夜色之中,男人的眼眸漆黑,看向他时,带了些恨意。
“这么晚了,二弟来做什么?”
“绝命散的解药,给我。”
胡尔伊漠垂眸笑笑,“她还是舍不得杀你。”
顾言风表情冷肃,一字一句道,“本来这一切都是兄长的。
可你不该弑父,更不该动她。”
“你不是向来都不争么,你既要拱手相让,何不让的干脆一些。”
胡尔伊漠嘲弄道,“还是说,这些年都是你装的?”
男人漠然瞧着他,“父王强行掳来母后,害得她一辈子流离失所,再没回去过江南。
而我毕生,也只是想带着母后的遗愿,一同回去罢了。”
顾言风说完,咬了咬牙,“你要皇位,却德不配位。
你要她留在身边,却伤她性命。
兄长,你戾气甚重,什么也不配得到。”
胡尔伊漠猛地抬眼,握紧了拳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父王母后的疼爱,你有肆意妄为的权利,你我自一开始便是殊途,注定了不得同归!”
他粗粗喘着气,眼里露出阴鸷的凶光,“你可以杀了我,反正,她会给我陪葬。”
顾言风一把揪住胡尔伊漠的衣领,牙关咬的发酸,“解药,怎样才肯给我?”
后者任由他嘶吼,慢慢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来,阴森森笑道,“这是绝命散,你服下,一命换一命。”
男人手一滞,仿佛不敢置信般看向他。
原来血浓于水,也抵不过虚名浮利。
顾言风眼眸黯淡下来,没做考虑便接过瓷瓶,“解药呢?”
胡尔伊漠抬手,掌心里赫然放着枚青黑的小药丸。
男人仰头饮下,一把夺走药丸,快步流星往外走去。
临出门了,步子却顿了顿。
“兄长,王妃死的那一年,我下令砍去满城花树,其实是怕你瞧见那丹桷,思念母亲。
可是我忘了,人的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
眼若红了,心便黑了。”
顾言风没有回头,低沉的嗓音微微发哑,“从前至今,我问心无愧。
往后忆起,我希望兄长,问心有愧。”
-江月旧恹恹卧床几日。
扶威、容玉都来看过一遭。
唯独顾言风不见了踪影。
某天夜里,少女咳个不停,头也烧的厉害,恍惚间好像撑不下去了。
江月旧半阖着眼,瞧见窗外翻进来一人。
男人坐在床沿,将她扶起,摸了摸她的额头,心疼道,“是我不好,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