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从家里跑出来已经有两年没回去过了,身为子女不能侍奉父母, 祭祀祖先。裴若云不禁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蹲在河边的石阶上,将灯芯点亮,放进了黑黢黢的河水里。
萧自清小时候也喜欢跟着父母放河灯,只是如今他知道了放河灯的寓意倒是不喜欢了。
“你说,死去的人真的能看见这荷花灯吗?”萧自清站在她的身旁,盯着手里那做工精美的灯道。
裴若云拍了拍长衫下摆沾上的泥土,站起身来。“或许吧,人们总是会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不是吗?”
萧自清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灯点亮。“也是,希望他们真的能看到这条灯河,到梦里来看看我吧。”
裴若云心知他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却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汝南王和汝南王妃真的托梦,你希望他们说什么?”
萧自清抬起头望了望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小时候他倒经常梦到自己的父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母的容貌已经变得模糊了。
“也不用说什么。”萧自清沉思了半晌,缓缓开口道,“让我再看看他们的脸就好。”
两人正站在河边说话就听见岸上吵吵嚷嚷的。那些人穿着银色的铠甲,腰上还配着长刀。看样子是皇上身边的禁军。
“街上怎么会有禁军行动,看来是哪里出事了。”说着,裴若云就快走了几步,跑到了廊桥上。
桥上的行人摩肩擦踵,萧自清生怕她出了岔子,也追了上去。
桥上的行人众多,顺着走的时候觉得毫不费力,但是逆着走的时候就感觉寸步难行。更何况她还要担心自己摔下桥,走的就更加慢。
突然,裴若云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见萧自清正抓着她的手,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可是汝南王,打探消息不比你方便多了吗?”
裴若云微微发怔,看着他鬓角的汗水顺着下颌骨慢慢滴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她拿出了手帕,将萧自清脸上的汗水擦干。她突然想起了在卢县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么近的去看萧自清。只是那个时候萧自清闭着眼睛,不像现在,眼睛里闪着光。
裴若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渐渐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走吧,我带你过去。”萧自清用力将裴若云拽进怀里,护着她慢慢的朝街上靠近。
裴若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裴若云有些想笑,本来以为只有自己紧张,没想到萧自清的心跳更快。
“薛统领。”萧自清走近那个长的正气凛然的禁军首领,作揖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动用了禁军?”
薛统领皱着眉头,一副为难的模样。“此事本是辛密,按理说不能外传。只是您也是皇室子弟,想来无碍。”说着他靠近萧自清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太子遇刺身亡了。”
遇刺身亡?裴若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皇城下,太子却被刺杀亡故,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可是真的?太子身边护卫不少怎么会遇刺?”裴若云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
薛统领有些不耐烦的咋舌,“这能开玩笑吗?我们不要脑袋了?”
薛统领长年带兵,说话难免有些冲。裴若云讪讪的笑了笑。
萧自清却皱了皱眉头,“我也有些惊讶,太子不是在梁王府照顾梁王吗?怎么会遇刺?”
薛统领见是萧自清发问,面上立刻恭敬了两分。“梁王殿下下午就已经转醒了,太子是在京郊遇害的。”
“京郊?”裴若云小声嘀咕着,就算梁王转醒,太子也应该去宫里复命,怎么会去京郊。
萧自清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太子又怎么会到京郊去?”
薛统领也有些头疼,若不是太傅在城外施粥太子也不会去,也就不会出事。但是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敢得罪当朝太傅。
他长叹了口气,换了一套说辞。“太子仁慈,得知太傅在城外施粥特去帮忙。”
萧自清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得发笑。朝内百官都知道太傅是□□的人,太傅这么做也是帮太子积累人心。
薛统领回过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军队,朝萧自清拱手道,“若是小王爷没事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萧自清回了个礼看着他渐渐走远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裴若云,“你想跟上去?”
裴若云见自己想说的都被他说了,索性闭上了嘴。
萧自清微微一笑问道,“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裴若云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若说谁会动手,首当其冲受到怀疑的就是梁王。但是这样怀疑就太大了,梁王不会这么傻。
“其实,上次在拜访太子之后我就在怀疑粮草之事的背后主谋了。”萧自清自问自答道。
裴若云抬起头,“你不是说这件事是太子做的吗?”
“可是,你不也觉得这证据太直接了吗?”萧自清收起了笑容,一脸正色道。“这几个月,太子过的并不好。你不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设计好的,让太子哑口无言吗?”
裴若云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的确,表面上看梁王先是因为粮草之事被责骂而后有失了孩子,是最惨的人。但最后被百姓议论纷纷,失了民心的却是太子。
“王爷的意思是,这些是梁王算好的?”
但若是如此,小皇孙死,梁王可是直接没了皇位的竞争力。国家不需要一个身体孱弱的皇上。
“也不见得。”萧自清站在人群当中,打量着周围涌动人流。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京城中除了太子,梁王两种势力之外还有其他人搅局。
城门外,薛统领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尸体的身上并没有过多的反抗,看了是在不经意间被人一刀致命的。
他刚接到消息的时候还觉得诧异,太子身边不乏高手怎么会无一生还。但看现在的情况,只怕出手的人是更高的高手。
他直愣愣的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就看见太子身上的锦衣华服已经被血渍污浊。一双眼睛整的大大的,只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仪变得死气沉沉。
同样是一刀致命,伤口还是在脖子上。看来这人动手时没有一点犹豫,是早就设计好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取太子性命。
“统领。”一位侍卫查看了周围后,上前道,“没有脚印,凶器也没有找到。”
薛统领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此事涉及皇室,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凶手。”
薛统领的话音刚落,就从车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手帕。
帕子上布满了鲜血,看来是用来拭剑的。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那帕子的下方似乎绣了什么东西,只是夜间光线极暗,一时也辨别不出什么。
薛统领随手将那块帕子塞进了腰间,就听见不远处一位侍卫喊道,“找到了,是个剑穗。”
说是剑穗,其实也就是个系着玉佩的流苏。只是那玉佩上刻着一个醒目的安字。
第45章
太子遇刺这件事事关重大, 就算是皇上想瞒,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市井小民都在议论这件事。
裴若云坐在云德轩的雅间里,听着那一个个说书先生说的是绘声绘色, 仿佛是自己亲眼看见了似的。
裴若云将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出来, 有些无聊的向萧自清抱怨道。“承影不是去大理寺查探消息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未到巳时他们就坐在这里,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
等了这么长时间,萧自清手边的茶水也已经见底。他朝小二招了招手,吩咐他续上了茶水才道, “这件案子疑点太多, 恐怕大理寺的人也不好外传。去的久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或许是瓜子磕的太多,裴若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顺手拿起刚刚续上茶水的茶杯喝了一大口。
“出了这么大的事, 想必大理寺也是压力重重。皇上那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施压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下面传来了如雷般的掌声。
裴若云顺着声音朝楼下探了探头,就瞧见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一手拿着惊堂木一手拿着把素面扇子走上了台。看样子是个说书先生。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远在海外之国的故事……”那说书先生重重的拍了下手里的惊堂木,一字一句道。
一模一样的开头, 又是一个拿太子遇刺讲故事的。裴若云心里腹诽道。
布衣百姓们虽然不敢直接议论皇家之事, 但是像这样含沙射影的也不少。只要不涉及过多,皇上也睁一眼闭一眼。
就这一上午,这样的开头她听了不下三四遍。不是说是海外小国就是说成天上宫廷。这版本也有四五个, 有说是邻国细作所为的,也有说是山贼土匪所做的,还有人说是被孤魂野鬼勾了性命的。
“话说那日正巧是中元节, 马车走在乡野间,突然听闻一声婴孩的啼哭……”
听这个开头,裴若云就大概知道这个说书先生说的是之前鬼神的那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