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要回房去借根蜡烛,四周又传来了萧自清夹着笑的声音。“抬头,向上看。”
裴若云将信将疑的抬起头,就瞧见他一身素白坐在屋顶上。他身后应着破晓的微光,衬得他如同下凡的谪仙人一样。
和萧自清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裴若云倒也知道他有这么个癖好。她想问问他怎么还不回房休息,但考虑到屋内的萧炎刚刚歇下只能放低了声音。“王爷怎么在这坐着?”
距离这么远,声音又小,萧自清自然什么都听不见。他蹙了蹙眉头,轻轻一跃就从屋脊上跳了下来,落在了裴若云的面前。
“你说什么?”
裴若云随手指了指上面,“我问,你为什么坐在客房的屋檐上?”
萧自清轻轻一笑,将她的袖子撩开露出了一大片的淤青。“你自己一个人不好上药,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他将药油倒在自己的手心,搓热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涂在裴若云的胳膊上。
被烛台砸了一下可不算轻,也幸好裴若云小时候跟着族里的兄弟顽皮惯了才不至于伤了骨头。
裴若云咬着后槽牙强忍着疼痛。“所以,王爷是为了给我上药特意等在这的。”因为疼痛,她的眼眶里多了些晶莹。
萧自清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也不回答,只自顾自的问,“那么大的烛台打过来,你竟然替秦王挡了?”
裴若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去挡了那个烛台,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觉得疼了。“我和秦王相识多年,他这些年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就下意识挡了。”
萧炎这些年过的的确委屈了些。同是皇子,他既没有群臣的拥护又没有皇上的关爱。只能自己一个人向前走。
萧自清原本轻柔的手在听见她的话之后加重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裴若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以为他是不经心。“王爷,轻一点。”
萧自清抬起头,不大开心的瞥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还下意识去挡。”
裴若云心虚的笑了笑,这话说出来的确有些暧昧,惹人误会。“王爷别想多了,我只是觉得秦王有些可怜。”
“可怜?”萧自清嗤笑一声,“我还没听说做王爷倒可怜了。”
裴若云抿了抿嘴,“你自小聪明稳重,自然知道秦王有多惨。爹不疼娘不爱,皇上觉得他这个儿子不堪大用,就连袁贵妃也觉得秦王愚笨。”
萧自清将手上的药涂好,用帕子擦了擦手,正襟危坐道。“你今天没有听到皇上的话,他在怀疑了。怀疑秦王是那个幕后的推动者。”
裴若云皱了皱眉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是她倒不觉得萧炎有这样的脑子。“秦王只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若是他真有这样的脑子也不会被皇上这样嫌弃。”
“你是确信秦王他只是碰巧才登上储君之位的?”萧自清前倾着身子一字一句的问道。
裴若云笃定的点了两下头。“我在秦 王府将近两年。在府里我算是秦王最信任的人。若是秦王真有夺嫡之心他不会连我都隐瞒。”
“若是他心思极细,城府极深呢?”萧自清又问道。
“这更不可能。”裴若云有些不满萧自清这样的凭空猜疑。“太子和梁王争执不休,秦王就在他们中间受夹板气。经常被他们俩推出来顶锅。若是心思细城府深,他就不会让自己陷进去,反而会置身事外。”
萧自清轻笑了一声,“说到底你就是信了他这个人罢了。”
他说的没错,裴若云的确是信任秦王。不仅是因为这些年看着他知道他的为人,还有一份知遇之恩在。
“我信他,我还会帮他,辅佐他。让他能担得起这个天下。”
她的话掷地有声,连萧自清都吓了一跳。也是,她本来就是为了匡扶家业来的,自然有这份胸襟。萧自清暗自腹诽。
“王爷你呢?”裴若云的眸子亮亮的,“你会帮我吗?”
裴若云并没有强迫萧自清去帮秦王,只说是来帮她。
萧自清勾唇一笑。也是,这天下就只剩下了这么个皇子,除了他还能帮谁呢?就算这件事真的是他设计的也只能夸一句算无遗策罢了。
“你要帮的人,我自然也会帮。”萧自清道,“只是,是因为你才帮的。若是秦王真有这个能耐,他不用帮也会坐稳这个天下。”
不过这倒是让萧自清失望了。萧炎非但没有设计梁王太子的脑子,更是连普通的政务都处理不好。
萧自清头疼的坐在沉香木的书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老子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萧炎坐在椅子上,听的是一头的雾水。“堂兄,你说的再明白一些吧。我功课不好,听不懂这些。”
萧自清长叹了口气,将书本扣在桌子上。“这句话的意思是,为君者应当无为而治。”
萧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我知道,太傅经常说的,垂手则无为,无为则有道。”
萧自清刚想夸他一句就有听他道,“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连父皇交给我安葬大哥二哥的事还没做好呢。要是真垂手了,不就更做不好了。”
萧自清索性仰着头望着窗边挂着的木制风铃。这还真是比教个榆木脑袋还难。
“无为不是说什么都不做,而是说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手上。好比厚葬梁王这件事,你不需要事事自己把关。只需要把它交给合适的人手里,这件事自然能办好。你懂吗?”
萧炎听他的语气里多了丝不耐烦就算再听不懂也不敢说出来,只能胡乱的点着头。“懂了懂了。堂兄,这都正午了,我昨夜里睡的不好,你再放我回去睡会吧。”
萧自清蹙紧了眉头,指了指他桌前摆着的十几份奏折。“既然明白了,你先把那章关于堤坝修缮的折子批了。”
萧炎一下子颓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小声嘀咕着。“按堂哥说的,无为而治。那就派工部的人去修缮就是了。工部尚书陈可以前跟着太子负责此事,就让他去好了。”
萧自清颇有些无语的别过头去。怪不得连太傅都当众骂过秦王是朽木。那陈可虽然是工部尚书,之前也跟着太子办过几次差,但却是个中饱私囊的。如今太子薨了,陈可也就是担个工部尚书的名头,皇上已经在翻旧账准备把他撤下了。
皇上也撤下的人,他却上赶着用。这但凡有些脑子的人也不会这么做。
“秦王,你知道皇上最近在清扫□□和梁王党吗?”萧自清走到他的身侧,盯着他头上的绷带道。
闭上了眼睛后,萧炎就觉得头脑开始模糊起来,说话也有些大舌头。“清扫□□和梁王党,这是为何?大哥和二哥都薨了,还有必要清扫吗?”
“当然有必要。”裴若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门外走进来。“太子和梁王在世时根深蒂固,若是留他们在,日后会给你造成影响。不用他们做什么,只要常常拉出来比较就能在百姓心中落下一个无能的印象。”
“阿昀!”萧炎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但支撑了一会又闭上了。
萧自清本来被萧炎搞的身心俱疲,如今看到裴若云才松了一口气。他指着仰面朝天,睡的正香的萧炎道,“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做个辅君之臣都难。更别说是帝王了。”
“秦王虽然能力不足,但好在心性纯良。只要尽力辅佐,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裴若云见他睡的正熟,也不忍心吵醒他,悄声道。
萧自清暗暗摇了摇头,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关切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要不再去睡会?”
裴若云这些日子的确有些精神不济,但和睡眠倒没有太大的关系。有时睡一整天也会觉得浑身无力。“没关系,想来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有些多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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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裴若云最近睡的是有些多。虽说她之前也是睡到日上三竿, 但像现在,午时还没醒却是从没有过。
“裴先生。”萧妙妙从帐幔外探了个头才悄声调笑着道,“立秋以来你是越发能睡了, 哥哥在外面等你呢。”
裴若云裹着一床织锦做的薄被, 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只眼睛。“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是嗜睡。”说着她揉了揉眼睛,却只觉得眼皮重若千斤。
萧妙妙见她渐渐转醒才掀开了帐子走了进来,兀自站在香炉前闻了闻。“是不是放了太多的安神香。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些薄荷香来。”
安神香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裴若云平日里睡的就极好, 哪里用得着这个。
她脚步虚浮的下了床,披着一件青衣走到洗漱台用帕子净了脸, 又用茶水漱了口。“王爷找我做什么?”
萧妙妙在台子上选了一根乌木的束发簪簪在她头上。“今天一大早,秦王哥哥就跑过来要让哥哥把你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