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狸:“……”
苏明月:“……”
姒玉笑得前俯后仰,扶了扶鬓边滑落的钗环,道:“姑娘这嘴不去说书倒是浪费了。”
苏狸挑了挑眉:“这倒没说错,不如我在前面替你支个台子?”
苏明月弯了弯眉,虽有些拘谨,眼底却是真切的笑意。
孟怀曦不以为然,要说起说书哪里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柳如是”更适合呢?她只要一想到这一遭,就忍不住磨牙。
七年前的戚昀是多纯情一人。
七年后……
不提也罢。
姒玉去里间换下身上的戏服,又拉着苏明月絮叨了一通这坊中诸事。
教导新成员的工作是轮不到苏狸的,这位名传天下的坊主信奉一个武力说话,最不耐这些细致的玩意儿。姒玉则和她互补,是当之无愧的贤内助。
孟怀曦撑着下巴坐在小几边听热闹,书册摊在案几上,她右手握着狼毫,有一笔没一笔的分析京中各派的变化。
但显然摸鱼使人堕落,她一整个下午连一张纸都没写全。
效率极低。
天边那只金乌渐渐落下,小厅里点起灯。
柳亦舒来的时候赶巧,晚膳刚刚上桌。色香味俱全,摆盘也很雅致。
是姒玉的手艺。
“柳如是”显然不知什么是客气,堂而皇之加入她们内部小聚中。
她这架势太过熟练,就连苏狸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祖母听说越州那边乱得很,便整日睡不着,夜里老是惊醒。”柳亦舒叹气:“她总说要去把这个女儿带回来,我们却不知道苦命的姑姑还在不在。”
越州在这个国家西北方向,是上京中人瞧不上眼的苦寒之地。
这是孟怀曦不知道第几次在上京里听见这个地方了,反倒觉得有些新奇。
原身来自越州,好像她母亲便是流落越州的孤女,从很小的时候就就被她爹带回家里照顾,长大了一起上阵杀敌,最后也一起葬在古战场上。
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神仙眷侣。
孟怀曦琢磨着既然她承了原主的机缘复生,那么是得再寻一个时机亲自去古战场祭拜父母。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虽在越州有些人脉,但……”苏狸顿了一下,“到底是大海捞针。”
柳亦舒脸上难得有那种很难过的神色:“这我知道,总不过想圆一圆老人家的念头。不管能不能寻着,该有的酬劳忠毅侯府定是不会少,还劳坊主多留心。”
忠毅侯府这些年做过不少善事,搭桥修路、捐募善款总是头一个。便是希望上天能承他们的情,也叫那位流落在外的柳家女被人温柔以待。
苏狸点了点头,她不是那种惯会说好话的人。只要是承诺下来的,自然会尽心去做。
柳亦舒说完又摆摆手:“今日是个好日子,总不能老听我说这些丧气话。”她朝苏明月呶呶嘴,又说,“你是怎么想,也说来听听?”
苏明月垂下眼:“总不能一辈子浑浑噩噩,能做一点事,也是好的。”
柳亦舒倒是很开心:“早这么想便对了,人总不能给规矩困死。父母生养之恩自是有百种千种方法去报答,犯不着拿下半辈子的人生去偿。”
姒玉咳了声:“便不说这些个前尘旧事。我今次新酿的酒,只此一坛,大伙儿可得好好尝。”
孟怀曦听着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絮叨着,突然就觉得她别扭的那些其实不重要。
他们之间生与死的分别都跨过去了,旁的还需要算得那么清楚么?
再者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很多,这其中的误会自然有的是机会去解开。
柳亦舒吃完最后一颗丸子,放下筷子瞧见她竟然还坐在这里,便又惊奇道:“三娘怎么还在这里?”
孟怀曦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米酒,很是莫名:“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她看了一眼那盘只剩汁水的肉丸,了然地摆摆手,“这个丸子味道太淡了,我又不会跟你抢。”
柳亦舒心说,我哪是说的这个丸子。
不过这个丸子确实很好吃,味道刚刚好,香辛料用的一点也不喧宾夺主,哪里淡了?
差点就被她岔开了。
柳亦舒回过神来,头靠在她肩上,继续挤眉弄眼。“陛下都不会说什么吗?”
孟怀曦:……?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柳亦舒说着又自己坐正,一脸严肃道:“不行,不能同三娘靠得太近,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咔——”她还伸手在脖子边比划了一下,很是形象生动。
孟怀曦面无表情,心想,你是得小心点,指不定哪天就因为乱说话被我暗鲨了。
有侍者从门外带来消息,只说有一位戚公子到访。
苏狸看了看手边的孟怀曦,脸色有些黑。
上京中的戚公子,除却宣政殿里那一位还能有谁?
柳亦舒笑容暧昧:“说曹操,曹操可不就到了。”
孟怀曦矜持地用巾帕拭了拭唇角,问侍者道:“他可说到哪儿?”
那侍者是个耿直的,没瞧出自家坊主低气压,笑道:“刚才在长街那头,估摸着就要到楼下了。”
苏狸摆手让人退下去,压低声问她:“你这就同他和好了?”
孟怀曦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他们之间这个情况,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有一种心照不宣没去捅那层窗户纸的默契。
云水苑二楼的视野很好。
孟怀曦掀帘走到外边的小露台。
总在第一线吃瓜的柳亦舒拉着苏明月一起凑热闹。苏狸便也跟着一道出去,姒玉手搭在她肩上,笑着叹气。
露台上的人不少,她的目光却只停留下楼下那一人。
他身上披着日暮时分的霞光,那一身玄裳都变得温和起来。
孟怀曦在二楼看着他从长街那头走到近前,就像是那种特地来幼儿园接小朋友回家的家长。
“……”这是什么令人费解的想法。
孟怀曦趴在栏杆上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古怪的想法晃过去。
戚昀扬眉笑了一下。他说:“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算二合一双更吧(逃
第33章 撑腰
虽然早上就说定了要派人来接她, 但是孟怀曦没想到会是他亲自来。
毕竟是一国之君,到底有的忙。
孟怀曦尝到一点微末的甜意,转念一想神色又变得几分古怪。她从前处理政事的时候, 起早贪黑抽不出空。却没想到轮到别人当家做主, 竟然可以这么悠闲。
傍晚的阳光很温柔, 孟怀曦下楼的动作不慢。临跨出门槛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特地停下来理了理衣袖。
戚昀站在庭前,手臂间搭着一件薄氅。身姿挺拔, 远远望去好似庭中最周正的青松。
孟怀曦正正站在他跟前,弯弯的眉梢泄露出她的好心情:“陛下来做什么?”接受了戚昀是从前的尧沉这个设定,她倒觉得这个称呼好玩得很。
戚昀将薄氅披在她肩上,笑了一下:“来替殿下撑腰。”
这个说法倒新奇。
孟怀曦挑眉:“你知道我想去哪里?”
戚昀:“去孟府。”
孟怀曦小声嘀咕:“堂堂天子,怎么跟我肚里蛔虫差不多。”
“小殿下忘了, 我是你亲手选定的殿前侍卫。”戚昀扬眉,“跟着殿下, 难道不是职责所在?”
“哪能跟着我一辈子。”孟怀曦垂下眼。
与从前不同,他是这个帝国的皇帝,自然会有三宫六院,数不尽的枕边人。那一点过去的情谊, 又消磨得了多久。
眼前如此, 但十年二十年呢?她是个胆小鬼,不敢轻易去赌。
戚昀抬手将那薄氅领口系带系好,不再辩解。他淡淡道:“走吧。”
孟府。
那日对她动过手的婆子已由卫国公府亲自杖毙,这一手弃车保帅的把戏公府当家人做得很是拿手。但当家主母萧氏那边, 左右不好办, 便全数推给戚昀试探他是个什么想法。
戚昀却没有像卫国公以为的轻拿轻放,反倒赏了萧氏一顿板子。
听鸳鸯说, 那个架势怕是大半年下不得床。
孟珍珠暂住在柳亦舒府邸,余下的孟家人全都在这堂中,尽皆垂着脑袋,瑟瑟不敢动。
她不是原主,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且从记忆来看,便是在原主心里那位嫡亲的祖母,都比不过自小教导她的崔娘子,更别说没见过几面的甄氏。
甄氏艰涩地开口,道:“三姑娘……三姑娘息怒,我、我那都是受小人挑唆,再者卫国公府势大,我们着实没有办法,才……”
孟老夫人:“全然是二媳妇的错,是她教唆!三姐儿你、你出生那年我还抱过你,这么些年祖母其实都念着你。我也是没有办法,要是可以,祖母一定——”
甄氏愕然,厉声打断:“老夫人莫要血口喷人!我这个做媳妇的,哪来的滔天本事劳烦您出手!”
孟老夫人倒喝:“住口!”她一下子从那椅子上跌下来,颤颤巍巍去拉孟怀曦的袍子,“三、三姐儿,便是不肯顾念祖孙情,也要想一想你的父亲,我可是你爹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