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若微掐了朵开得最好看的小粉花捧在手心里,叹口气:“宣政殿除了我皇叔还有谁?小婶婶,你这就叫……啊对,叫口嫌体正直。”
孟怀曦一顿:“这又是柳家姐姐教你的?”
戚若微点点头。
孟怀曦:“……”
孟怀曦心说,柳亦舒不去当夫子真是屈才了。
那内监捧着手里的几支桃花,略有些不知所措。
孟怀曦摆摆手,语气沉重:“送去便是,无需多说什么。”
戚若微踮起脚将那朵花别在孟怀曦发间,语重心长道:“小婶婶,你这样给男朋友和朋友送一样的东西,是不行的。”
孟怀曦:“……”
男朋友这种词你都学会了?
戚若微颇有强迫症地将花朵扶正,便又替她支招:“我这也便罢了,我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去同皇叔说我也有一份。要是换一个不懂眼色的,岂不是的坏事?再者,我皇叔那种醋坛子,自然得顺着他的脾性来。”
孟怀曦一噎:“……这你都懂?”
戚若微道:“那是当然!”
孟怀曦一顿,搭在竹篮边的手指蜷了蜷:“说来听听?”
戚若微凑在她耳边说了半天哄人妙招,终于在日暮时分依依不舍地辞去,说明日还要来找她玩。
孟怀曦暗暗唾弃自己这种利用小姑娘的行为,却也成功从她口中得出几点消息:
第一,戚昀是八年前才回到云南王府的。
第二,戚昀在上京城生活过多年。
第三,他也确实和前雍长公主……她孟怀曦交情匪浅。
这一处桃林离长仪宫很近。
孟怀曦抬头瞧了一眼天色,身边唯一跟着的小内监被支使去了宣政殿,就算被问起来,她也可以说是因为迷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一带孟怀曦再熟悉不过,她提着那一篮桃花轻松绕出桃林,抄小道到了长仪宫。
巍峨森严的宫殿静静矗立在身前,匾额上惠帝亲题的“长仪宫”三字依旧。
孟怀曦手掌贴在铜环上,突然就没有了推开这道门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欠的更新明天补上qaq
第31章 长仪
天边彻底黑下来, 宫道两边挂着的宫灯里微弱的烛火迎风晃悠。
小小的飞蛾绕着烛火飞旋。
手掌下的铜环冰冷,孟怀曦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大门。
如果是七年前, 殿前当是彻夜点着灯, 宫门口或许还候着急着把奏章带到宣政去的内监。她住着的正殿里还烧足了地暖, 寝殿右侧的书房里囫囵堆着苏狸从各地寻来的孤本, 东边的阁楼里该藏着许多西洋传来的新奇玩意。
不大的练武场上竖着的箭靶上还插着没有取走的羽箭。
院里应该有一架秋千,是她央着父皇亲自扎的, 这个时节秋千上缠着的紫藤花应该才刚刚发芽。
孟怀曦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本该在宣政殿的戚昀此刻就站在树下。他手中握着那一捧尚未完全绽开桃花,半边脸颊融进黑夜里,瞧不清脸生是何种神色。
“吱吖”一声,门开了。
站在槐树下的戚昀没有动作, 静静看着孟怀曦拢了拢衣衫往殿里去。
她看上去有些冷。
定是瞧下午日头好就任性地减了衣衫,却不知道春日的晚上还很冷。
戚昀手指搭在玄底银纹的斗篷系带上, 慢慢又放下手掌。
既然阿萤已然猜到了,应该……应该是恨他的。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个卑劣的探子,留在她身边只为着盗取王朝枢秘。
是恩将仇报的小人。
……
孟怀曦四下张望。
这座沉寂着的宫殿没有落锁, 也没有像戚昀说的荒芜不可居住, 反而平常得不像是七年后的长仪。
竹篮被放在院墙下,她沉默着,一步步从寝殿走向书房。
户牖下的案几不染纤尘,美人榻上堆着三五个软枕。
书架间罗列的书籍被细细整理过, 有批注的放在一头, 没有翻阅批注痕迹的则专程放在主人伸手可以碰到的地方。
好像这里一直有人居住一般。
孟怀曦抬眼向案几望去,袖中手指狠狠攒在一起, 却仍旧止不住颤抖痉挛。
那案上摆着七个纹样各不相同的漆盒。
是曾经他许诺过的生辰礼。
孟怀曦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到案几边,手指不甚利索地将那几个漆盒一一打开。
第一个漆盒里是不怎么形象的国宝小熊猫。
第二个漆盒里是红耳朵小阿狸。
第三个漆盒里是一只涂着彩漆的彩虹小马。
……
但凡她曾说过的,这个时代没有小玩意,都被活灵活现地雕刻再现出来。
孟怀曦深吸口气,伸手去打开第七个漆盒。
这只纹样最繁复的漆盒装着一支同她第一回 收到的一模一样的素朴木钗
制作者明显手艺精进了不少,却特地保持着古拙的形状。
孟怀曦拿起那只钗细细打量,唯独不一样的是钗头用篆文刻着四个小字:
“吾爱阿萤”。
吾爱,阿萤。
孟怀曦嘴里无声念着这几个字,跌坐在白狐毯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胸口漫溢出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木钗滚落在薄毯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她撑起身,几乎是逃一般的从殿内出去。
院里唯一种着的海棠树花开正好,偶尔有花瓣飘落在肩头。
垂下的花枝拂过肩胛,在她衣襟边留下几滴露水。
孟怀曦突然又想起,按照淑妃母家的习俗,家中每有一个女儿出生,做母亲的就会亲自酿一壶酒,埋在院里的桃花树下。
这样待到姑娘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就会有一坛桃花酒可以充作陪嫁的合卺酒。
孟怀曦是没有的。
她虽是是惠帝第一个孩子,却没能争气化作男儿身,只空占了一个长女的名号,于淑妃于外祖家半点好处都没有。
淑妃娘娘能强忍着排斥将她养在膝下,已然是最大的妥协,至于旁的自然不可能。
这里的海棠树下就埋着两坛,却是当年她知道这个习俗后,特地从姒玉那里学了一手自己埋下的。
那会儿她与化名尧沉的戚昀正是情浓。
他说该埋两坛下去,把她缺的那一份双倍补上。
那一晚好像也是这样,月光淡淡的,天边还下飘着小雪。
孟怀曦索性席地而坐,就靠在海棠树下。
她当时没能说出口的话似乎是:
待政局再稳定一些,我就带着这酒嫁给你,好不好?
孟怀曦低头用今日采花用的小锄头将厚实的花泥刨开,两只酒坛上戚昀题的“桃花酒”三个字略略有些褪色。她小心拿过其中一坛,用小锤轻轻敲开泥封,馥郁酒香瞬时扑鼻而来。
其实这个时候还不是饮这酒最合时宜的时机。要再埋得久一点,才能得到最醇正的澄红。
她等不到桃花酒最好的时候,也没那个运气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喝。
就凑合一点。
清酒从慢慢注满整个莲花盏,淡淡的红色在杯中荡起涟漪。
的确很漂亮。
孟怀曦笑着将盏中盛好的酒一点点饮下,只是在看见海棠边若隐若现的月牙时,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声:“我说的没错吧,这酒要用纯色釉彩的莲花盏来盛最好看。宫里头合卺礼惯用的青铜樽一点也不好,俗得慌。”
不一定非要遵那些个习俗,就这样也是足够的。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
戚昀拂开垂下的花枝,遥遥看她:“就用你说的莲花酒盏,阿萤也分我一杯?”
他身上有夜里特有的寒气,显然是在外头站了很久。
孟怀曦抬起眼,目光从他凝滞的喉骨掠向熟悉的眼角眉梢。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将手中快要握不稳的莲花酒盏轻轻放下。
看起来理智又平静。
只是衣袖勾连间将身侧放着的酒坛打翻,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她靠在酒盏边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戚昀半蹲下,沉默地将她身边翻倒的酒坛扶正。
恍惚间模糊了七年的时间,好像他们只是在昨天吵了一架。
“不要。我记得你昨天惹恼我了。”孟怀曦眨眨眼,努力将眼底雾气收起来。她还偏头笑了一下,又道:“但我这个人最是心胸宽广,所以现在一点都不委屈。”
戚昀拇指靠在她唇边,将那一点被酒液晕开的唇脂轻轻揩去。诱哄道:“不委屈的小殿下站起来,嗯?”
孟怀曦没吭声。
啪嗒。
一滴泪落在掌心。
戚昀听见这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说:“可是我好难过啊,尧沉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有点事,更晚了。
还有一更,应该要再晚一点。
第32章 醉酒
严格算起来, 七年前的殿下反倒比他大上半岁,她只有偶尔撒娇的时候才会这样唤。
戚昀将人搂到怀里,斗篷垂下将两个人罩住。
孟怀曦环着戚昀的脖颈, 微烫的脸颊靠在他的胸膛前, 只发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