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点头:
“也没什么错儿,但就这样的性情,怕是为皇不易。”
“他自然不行,就是拿下了江山,也坐不稳。”
卫戍眼神带笑的看向姜瓷:
“闹了这么一出,你预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进宫去!都闹成这样了,我要是不进宫问问太上皇,反倒反常了。”
卫戍赞赏,确实这样最好。姜瓷却烦恼起来:
“但我如今实在高兴,虽能装作愁苦悲愤,但气色骗不了人!”
她走进内室照着镜子,颇为苦恼,卫戍扶着她肩头,与她一起看着镜中人:
“那有什么,叫梅青来给你装扮一番便是了。”
“梅青!”
姜瓷总算想起来,卫戍解释:
“他已入了黄雀,不日便将在京中开场。”
“那,仙长的事?”
“我已说服他,与其杀了她,不如叫她痛苦的活着。”
卫戍也难,卫如意这么待他,若说他心里不怨不恨那是不能,但到底二十年来唯一给予亲情关怀的长辈,能保住一命还是想要保住她。
“但她如今在怀王府。”
“没事,怀王不会杀她,等过了这阵子,去把她带回来,就安顿在梅香夫妻墓前吧。”
既提了怀王,少不得又要说起许夫人的事,姜瓷不知怎么开口,卫戍笑笑,抚着她的头发: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难为你……”
再难说下去。
没有证据的事,太上皇如今也是要算计他死,更别提替他做主。
“要我说,怀王却是可以利用一番。他对婆母的心意,便是当初婆母一应承担下了所有罪责,也是为了保护他,希望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怀王……”
卫戍沉吟点头:
“是,确实可以利用。但,太上皇未必就在乎这个儿子,又怎么会在乎儿子的心思?”
姜瓷也说不出话来了,太上皇此人最重权势颜面,荣妃和安怀做的事未必能瞒过他,便是事前不知,事后也总该觉察一二,但他选择沉默,自然为的颜面。那些人的死活,那些人的哀痛,和他都没有干系。
更甚至明明怀王比今上更适合为帝,但他依然以立长为由选择了才能平庸的皇长子,于是在他逊位后的这么多年,他依然把持朝政,架空今上。他的亲儿子,不过是个傀儡。
他是一个好皇帝,但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如今看来,也不是个好主子。
姜瓷忽然心念一动:
“卫戍,我曾听人说过,怀王当初才学卓著,他若有心,也可创一支自己的黄雀,堪与太上皇抗衡。有没有可能……”
卫戍眼中暗芒闪过,姜瓷意会,怕是卫戍也已想到了。
这样一个儿子,若遇上了心怀天下的明君为夫,自然心中宽慰必要传位,但太上皇贪占权势,又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儿子继位?许璎的事击垮了怀王,太上皇顺应而为,立了平庸的长子。
姜瓷攥起手,忍不住发抖。
好一个太上皇,好一个主上,好一个父亲……
难怪当初卫戍你那么难查当初的事。
女人的愤怒有时难以估量,姜瓷叫岑卿把梅青带来,一番装扮下便成了哀痛欲绝奄奄一息的模样,便带了吴嬷嬷和春兰直奔宫门而去。
姜瓷没有封诰在身,也没传召,这皇宫自然不是随意能进的,便在宫门外嗵的跪下了,一个时辰前卫府门外闹那一出,如今京里也传扬开来,见摇摇欲坠的小娘子跪在宫门外哀哀痛哭,没有不明白的。于是远远的,宫门外也有人驻足相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卫戍与岑卿卫戎混在人群里护卫姜瓷,但看姜瓷这么跪着,眼神森冷,把太上的帐又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
姜瓷这么跪了一个来时辰,得到消息的卫安安卫宁宁也赶来,但没劝解,看了片刻,也同她一起跪下了。
京里总还有些当初的灾民如今沦做乞丐,自是认得姜瓷的,见状也奔走相告,叫了当初受过姜瓷恩惠的,没半个来时辰,后头又黑压压的跪了几十个灾民。
这阵势有些大了,太上皇本想忽视,等夜深人静悄无声息把人送回去,可如今还不到黄昏就成了这样,百姓奔走相告,宫门外围了不知多少人看。
待得知缘由,太上皇气的狠狠砸了茶盏。
“蠢货!简直蠢升了天!”
庆安默默捡了碎片,又送了一盏茶搁在小几上。太上皇眼神阴鸷,略思量道:
“废玉和公主为乡君,把瑞亲王的孙女嘉敏乡君封为公主,下月北徵使团便要进京,让玉和随侍陪嫁嘉敏公主。”
庆安眼神带笑:
“还使顾将军送嫁么?”
太上皇斥道:
“叫他去!他除了能送个嫁还能干什么!”
庆安哽了一下,也是。顾允明要是得用,哪里还有太上皇为卫戍的事费心。
太上皇还想拖延着,圣上却急匆匆来了。
多年养尊处优,圣上生的细嫩白皙,身量适中,但匆匆而来也微微带喘,满面惊惴:
“父皇……”
太上皇抬手,圣上不敢再言语,试探的瞧一眼庆安,庆安行礼后微微摇头。太上皇叹了口气:
“传进来吧。”
庆安应声,亲自带了人往宫门外去。天将黑的时候,姜瓷如愿进了宫。
到圣清殿时,姜瓷虽啜泣却还知礼的控制着,行了礼,就跪在地上帕子握了嘴呜呜咽咽低泣。太上皇看着也不知什么心思,想着卫戍从前那不听话的模样,为了这娘子还驳过他本想赐的婚,如今看她这么哭,又痛快又烦躁。
“怎么,你这么跪着要进宫,就为了叫孤看你哭?”
第八十一章
太上皇面色不善, 姜瓷立刻直撅撅跪起来:
“殿下,臣妇就是想知道,公主今日所说是否为真?卫戍他……卫戍……”
演绎的刚刚好, 姜瓷悲苦的说不出话, 泪珠子断线似的掉,从那白瓷一样的脸颊滑过去, 太上皇心里咯噔了一下, 又把玉和暗骂了一顿。
姜瓷打听过,太上皇极怕女人哭,不过是没几个女人敢在太上皇跟前哭。如今有卫戍命丧漭山的消息在前,太上皇多少还会纵容些她, 她便这么哭。
“你哪里听来的浑话,她哪里知晓。”
“可确然半月有余不曾有消息了……”
姜瓷濒临崩溃,这哭的叫太上皇不信也得信, 卫戍真就死了。
太上皇沉默了,觉着没必要撒谎,他也不是个愿意撒谎的人。可他也不是个能宽慰旁人的人,姜瓷算什么?于是他递了眼神给庆安, 庆安又递了眼神给身边一个不苟言笑的嬷嬷, 那嬷嬷便举步上前, 弯腰对姜瓷道:
“卫夫人, 这是朝中大事,不好随意说些什么。不过殿下也许久没收到卫将军的信儿了, 倒是听那边的邸报传来, 半夜里一场大火,之后……”
嬷嬷话说的有分寸,姜瓷怔了怔, 再度哽咽出声强忍悲痛。太上皇愈发烦躁:
“好了,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你且回去安心等着便罢。”
姜瓷哀哀戚戚没起来,太上皇气的一拍桌子,姜瓷吓得哆嗦一下,便顺着那嬷嬷搀扶起来,又要跪下行礼,太上皇不耐烦摆手,那嬷嬷便夹着姜瓷退了出去。
“消息未准,玉和是怎么知道的?”
“太妃娘娘每日给殿下送补汤点心,许是进出圣清殿时,偶然听到了?”
庆安塌着眼皮子神色未动,太上皇冷哼:
“心思动到孤头上来了。”
“也怨不得太妃娘娘,卫夫人前些日子查的紧,听说都与怀王殿下接上了头,娘娘得您眷顾,却到底还是畏惧怀王一些。”
太上皇皱眉:
“没本事的东西,做个事儿也不干不净。”
“倒没有留下证据,可终归有那么一两个人知晓个一星半点的消息,殿下也知道,卫少将军和他那娘子,可是聪明的很。”
自然聪明,不聪明当初他也瞧不上。但太上皇喜欢卫戍的聪明,又厌烦他的聪明。
“他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顺着孤,如此大好前程要什么没有?偏生是个主意多的。”
“哎。”
庆安应声,没多久荣太妃又送补汤来,年岁不小的人,在太上皇跟前还有几分娇羞在,太上皇眼皮子不搭,知道她的心思,是想升一升位份,女儿也该晋长公主了才是。
原本给了也罢,偏今日安怀和玉和去了卫家,太上皇没好脸色,砸了汤盅,太妃叫泼了一身烫的不敢吱一声,回去才知道,今日宫门外那样大阵仗的事,竟然与安怀有关,顿时大怒,连骂蠢货,沉不住气!
而这厢姜瓷回去,仍旧恹恹伤怀,至晚卫戎卫戍护卫,暗中卫戎冷冷盯着卫戍,好半晌才道:
“你离夫人远点!”
卫戍愣了愣,忽然想起康虎从前做的事卫戎是知道的,顿时觉着有苦难言,哈哈笑着要拉拢卫戎,谁知卫戎振臂甩开他,愤愤嘟囔:
“什么玩意儿,公子怎么给他派这差事……”
卫戍想着,今夜怕是难钻进房里同娘子亲热了。
“哎……”
叹息一声,便蹲在暗处小心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