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思忖着,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答应了。
到底各怀心事,谁也没摆出公主的架头,两架马车低调的去了卫府。
门上通传安怀公主到府,已然退烧却还有些虚弱的姜瓷勾唇冷笑。
“请进来吧。”
但却没请进夙风居,姜瓷嫌她们脏了卫戍的地方。就在前院正厅接待了两位身份尊贵的公主。
姜瓷也没坐在主位,她坐在东侧首位,托词身子不适也并未出门相迎,只在二人进门时站了起来。
“听说你身子不适,倒不必拘礼了,快坐吧。”
安怀探了探手,姜瓷便没客气,只站了站,她二人还没落座,姜瓷便又坐下了。
几日间,姜瓷又消瘦许多,昨日一场病,脸色泛白,安怀满面关切嘘寒问暖,倒把玉和给骗住了。玉和耐着性子许久,终于忍不住:
“皇姑,我想和卫夫人私下说几句。”
她垂着头,手里帕子绞来绞去,一副难为之色,安怀轻拍了拍她手背,权做宽慰,便笑着起身:
“你们便说说话吧,我瞧着院子里花开的不错。”
便启步出去。
心照不宣,走到门口时安怀回头,恰姜瓷也抬眼看她,她朝姜瓷笑了笑,眼神森冷。
玉和直等安怀走远后,才轻轻吁了口气。
“卫夫人,别来无恙。”
眼角眉梢的嘲弄冷笑,姜瓷帕子压了压下巴,淡笑道:
“见过也没几日。”
“是啊,见过没几日,但如今却风云遽变了。”
姜瓷狐疑看过去,玉和不自觉便微微前倾了身子,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压低声音道:
“卫夫人,许久没有卫戍的消息了吧?啧啧啧,怕是往后,再也收不到他写的信了……”
她满意的看着姜瓷渐变的脸色,猖狂的笑了两声:
“漭山那样的地方,死无葬身之地,你想给他收尸都不能了!”
姜瓷忽的站起来,脸色苍白惊惧凝重。
“怎么?还不知道么?半月前漭山半夜起火,整个山寨都烧成灰烬,连里头的人,都烧成灰了。哦是了,听说你亲娘当初也是被人一把火烧了,连尸骨都没留下,倒真是缘分呢,没曾想你成了亲,夫君也是这般下场。”
玉和站起来,慢慢走到姜瓷跟前,眼神直逼。
“你不是得意么?如今便得意吧,新婚不足半年,你就成了寡妇!看来不仅他是丧门星,你却是个更毒的丧门星,把他都给克死了!”
玉和猖狂大笑,还没两声,忽然啪一声脆响,玉和捂着火辣作痛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姜瓷:
“你敢打我?”
这一愣怔,再要回打姜瓷时,门外的春寒春兰已听见声音忙跑进来,就看见姜瓷摇摇欲坠,春寒一把扶住姜瓷顺手推开玉和,就看见了姜瓷苍白脸颊上的泪光。
“大胆!”
玉和的婢女也冲进门,正见春寒推玉和,忙扶住了,就看见了自家主子脸上的巴掌印,喝了一声,还要再骂,春寒一手把那婢女的胳膊也挥开:
“当这是什么地方?来这里猖狂?你这劳什子的公主怎么来的心里没数?亲娘拿命换来的荣宠,你享的可开心?你但凡晓些事理,哪里就叫你去和亲?多少宗室女不能册封?”
一下戳中玉和痛脚,太后故去后,为博得太上皇宠爱,每每要摆出失母的委屈可怜,叫太上皇时时记得当初是自己母亲为太上皇挡了刀。虽说是亲女儿亲外孙女,可这么日日被拿捏着,太上皇也厌烦。
但终究才智有限,玉和除了以此邀宠,并没什么出色之处。
“你!”
玉和待要打春寒,却见春寒唤了一声,几个护卫倏忽进来,森森阴冷的盯着玉和,玉和只觉毛骨悚然,色厉内荏道:
“好!好啊!我再不济,终究堂堂皇室血脉,将来和亲,也是一国之母,容得你来践踏?我这便回宫禀报太上皇!”
说着拂袖而去,春寒愤愤,扭头交代春兰好生照料,忙要去找郎中,却听姜瓷气若游丝的制止:
“我无妨,去,去把岑卿叫来。”
春寒皱眉,顿了顿还是听话的去了前院。
不多时岑卿急匆匆而来,他听见安怀和玉和到访,便知不妥,前来阻止更是显眼,正同卫戎商议,便见春寒来叫,二人少不得见。
但二人不管做了多少设想,可一进门看见端坐镇定的姜瓷,多少还是意外。
“夫人。”
二人迟疑着行礼,姜瓷脸色难看,正兀自出神,听见声响才回神,看清来人,指了叫人坐下,路上春寒已将事情说了,但起先二人守在外头,里面说了什么不清楚,只知晓姜瓷打了玉和。
两人如坐针毡,许久不听姜瓷出声,岑卿数度看来,每每看见姜瓷脸色,总觉惊心,好容易鼓起勇气,姜瓷却忽然开了口:
“还预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第七十九章
岑卿心里咯噔一下, 顿时暗道不好,张了几次嘴,才艰涩道:
“那边消息还没确准, 这才……”
“没有确准, 宫里怎就传开了?”
岑卿堵了一下,还想隐瞒, 卫戎忽然沉声道:
“半月前漭山起火, 之后公子和黄雀卫均不知所踪。”
姜瓷的心忽的捏住,狠狠疼了一下,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不知所踪?”
她笑了一下,又冷又苦, 转瞬即逝。
“好,好啊。不知所踪,好啊。”
岑卿以为她伤心至极昏了头, 正要安慰,姜瓷忽然打起精神,拧眉分析:
“一场能把一个山寨都烧成灰的火,没有助燃物是绝不可能。那种地方, 最好的法子就是火油, 再不济桐油也成, 可要把一整个山寨都淋满, 不可能不惊动卫戍等人。他并非孤家寡人,带去的那么多精锐, 还有被救出的卫将军父子三人, 不可能一个都没惊动。”
“是。”
岑卿也皱眉,因没一个活口从里头出来,这便成了悬案。
“除非人先死了, 可若死了,也没必要再放这一把火。到底是山贼,杀人越货,犯不上再放火遮掩。”
姜瓷眼中忽然闪烁光亮:
“如此看来,这场火,倒更像是给活人遮掩,就不知……”
就不知是给哪边的活人遮掩了。
但终归还有一半的希望。
岑卿见姜瓷眼中闪现的希望,虽不忍心,却还是道:
“夫人,漭山附近的兄弟,在灰烬里……寻到了公子的令牌,那一处没烧尽的骨头跟灰,也都收起来了。”
姜瓷一愣,转头去看,就见岑卿卫戎垂着眼强忍悲痛,眼圈都红了,她诧异了一下,那股子幼小的希望火苗忽然又大了些,她颤抖着手从怀里也摸出了一枚令牌。
岑卿眼前忽然多了什么,他抹了把眼泪定睛一看,陡然大惊一把夺去,上上下下翻了几翻看过,匪夷所思。
“这是……”
“卫戍的令牌。”
“这不可能!”
姜瓷此刻已冷静下来:
“这是卫戍出征前夜交给我,更同我交代许多,如有意外,可持令召集其余黄雀前往救援。”
“那……”
岑卿和卫戎眼神闪烁。
“所以漭山的那一枚令牌,是假的。”
卫戍是绝不会自己带一枚假令牌,他诏令黄雀是不需令牌的,所以这一枚令牌是有人故意留在灰烬里,希望让人相信卫戍已死。
“卫戍恐怕是发现了什么。”
姜瓷出神,却还参不透。正冥想,门外来报,说孔府来访。姜瓷怔了怔,摆手叫人进来,不多时就见康虎从外头风尘仆仆而来,一脸气急败坏。
“安怀和玉和来了?”
一进门便质问岑卿,岑卿皱眉:
“康虎,守好孔府就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康虎愣了愣,神色收敛,尚算恭顺的从袖笼里摸出一张卷着的纸笺:
“我收到公子密令,前来守护夫人。”
岑卿大惊,慌忙接过展开,内容还没看清,一眼扫过字迹,忙看落尾留下的印记,与卫戍和他们传信所用一丝不差,顿时眼泪涌上来。
“公子!公子!”
姜瓷也浑身颤抖,忙上前几步,虽不认得字,却认得他留下的卫戍二字,一般无二。顿时捂着嘴哽咽出声。
康虎看着姜瓷流泪,看她憔悴苍白,神情复杂。
“我,公子还交代了几句话,我要同夫人私下说。”
康虎沉着脸,一本正经,岑卿几个狐疑,姜瓷摆手,这才退下。岑卿临走时意味深长的扫了康虎几眼。
“夫人,还是回夙风居说吧,那里更安全些。”
姜瓷点头,率先出门,康虎跟随在后。这一路姜瓷脚步虽虚浮却走的很快,几次摇晃,康虎伸手去扶,却都被姜瓷躲开,她满心激越。
待进了夙风居,才一入书房,康虎忽然出手,一把拽住了姜瓷。
“康虎!”
姜瓷大惊,挣扎间却已被人按进怀里。
“你……”
才又出一声,就被人堵住了嘴,姜瓷奋力挣扎,手已摸到腰间匕首,康虎却在她耳边忽然喟叹了一声:
“娘子……”
低微嘶哑的声音,姜瓷陡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