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徵自己人杀了自己人,众目睽睽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战事不会起,将士不会因此折损,边关百姓也不会流离失所。
卫戍近来练武频繁,出征在即,便是他说的,要想保住命,还得自己拼命。
姜瓷总算压下心里那股子不安不顺,他练武时,她就在旁做针线,给他做爱吃的,衣食住行无微不至,日子流水的过,她天天扒着看他身上的伤,总算脱了痂,痕迹渐渐淡了。
所谓十日之期将到,卫府开始有信鸽往来,姜瓷也时常能看见带着银面具的黑衣人出现,他们遇上了,总会远远的朝姜瓷行礼。因着卫戍,姜瓷知道这些人的辛劳,每每总也要还上半礼,倒引得那些人微微诧异。
至十日整,一早姜瓷见有三人进了夙风居书房,两个远远向她行礼,居中那个背着手,眼神冰冷倨傲。待往屋里进,姜瓷才诧然看见那人背在身后的手被一截银丝缚着。
第五十一章
他们进去没多久, 卫戍便更衣出来,那缚着手的面具略歪,露出一片红肿, 显然是被打了, 卫戍见姜瓷目光,顺着看去, 一根指头把那人面具捣正, 朝着姜瓷笑:
“我要出去一趟,晌午多做些饭,有客来用。”
那人低低冷嗤一声,卫戍头也不回, 一拳打在他下巴,他闷哼,卫戍仍旧对姜瓷笑着。
“好。”
见姜瓷应了, 他才带人走,一行策马奔入皇宫,亮了令牌,卫戍便与那人一同进去, 这人倒似乎熟悉的很, 落后卫戍半步, 行走昂堂。
去漭山的事, 是太上皇和卫戍早说过的,漭山卫家军的奏疏已到御案, 顾允明无事便会在太上皇处凑趣儿陪伴, 这会儿正在殿后的小池子边陪着太上皇钓鱼。
“漭山那头已查出消息,牵线搭桥的,名叫谢澜。”
卫戍行礼后只说这一句, 顾允明嘴角抽搐一下,太上皇眼底精光一闪:
“谢澜?”
卫戍没答话,扫了顾允明一眼,顾允明顿时跪地:
“主上!臣下冤枉!当初那谢澜因与卫少将军有私怨,这才携裹了几个相好之人谋算卫少将军,险些害他性命,此事臣下当年便已申辩,臣下确实不知!如今他竟落草为寇,可见本就是个心思不正的!”
太上皇冷哼一声,卫戍没做声。
毕竟黄雀卫出身的人,如今却在漭山为寇,还刮缠了这许多,太上皇总觉面上无光,终归是顾允明带的不好。一道眼光,顾允明忙又叩头:
“当初臣说定要重罚以还卫少将军,是卫少将军说不必了,这才放了他,不然怎会有今日之乱?”
卫戍连眼角眉梢都没动弹一下,太上皇腻味,扫卫戍两眼,淡然道:
“病好了么?”
“好多了。”
卫戍垂眼,太上皇收了鱼竿:
“嗯,那明日便上早朝吧。”
“是。”
顾允明眼瞳狠狠一缩,恨恨看向卫戍。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以黄雀卫统领之职上过早朝。
出了圣清殿,随行的黄雀卫脚步沉稳许多,甚至沉重,二人出宫,卫戍什么都没说,他便上马,随着卫戍又回卫宅。二人并未再回书房,因快到午时,卫戍便引着他往小厅去了,姜瓷已做好饭,见他们回来张罗摆了小案,那人吃的又快又狠,卫戍不满。
“啧,抢什么?爷娘子做的饭!”
那人不服软,二人筷子便在菜上斗起来,姜瓷在外稍间探头看,不禁失笑。
吃过午饭,隔着围屏与门,姜瓷就在外稍间矮榻上歪着,外头两人却摆了一盘棋。这棋僵了许久,姜瓷已奄奄寐着了。卫戍听着那响动,眉眼舒展。
“你那样子做给谁看?”
谢澜冷笑,卫戍皱眉:
“小声些!小爷娘子睡了!”
谢澜脸色僵了僵,低头看棋局。
“你这娘子,似乎不是先前那一个。”
“少浑说!要爷的命!”
卫戍勃然变色,谢澜又冷笑:
“特特叫我去听,叫我知道自己蠢?”
“你是真蠢,这黑锅背的心甘情愿,拐回头还替他办事。”
谢澜嘴角抽搐,眼神暗沉。
“当初他和我说,是你不依不闹,必要罚我,他同我连坐,罚俸,还降了职,终于叫你赢了,踩在他头上。”
卫戍嗤一声:
“他说,你就信?”
“他说他拼了性命放我们几个一条生路,叫我们快逃,我们连夜奔逃,被人追杀,只我一个逃出来了,那时候想着,自然是你。”
“我要计较,圣清殿不松口就成,区区你们几个,不声不响也就处置了,犯不上花大力气再去杀。况且……”
卫戍忽然邪笑:
“你那未婚妻,如今还在他府中做妾,你们几个的身家,也都纳入他的家产。”
谢澜嘴角再度抽搐,手里的棋子轰然粉碎,卫戍恼怒:
“你赔!爷大价钱买的!”
谢澜道:
“好,我赔,只要你能弄死那厮……”
“你赔不赔爷都要弄死那厮。”
谢澜忽然扫一眼围屏:
“你倒大胆,这样紧密的事,也不背着人。”
卫戍落了一颗棋子。
“这世上若只剩一人可信,必然是她,有什么她听不得的?”
谢澜嘲弄:
“恨你的人多了,你就不怕她是别人照着你的喜好安置在你身边的……”
卫戍也看过围屏,眼神缱绻:
“那我就认命了,能死在她手里,也算我圆满。”
转头又问:
“你那娘子呢?”
谢澜摇头:
“她当初救了我命,我已用尽全身力气回报她,这回我走,叫她和我一起走,她却不肯。”
“人啊,生来就定了秉性。”
“嘁,你不是半路转了性子?从前小意讨好!”
卫戍人生转折在十二岁,才刚刚又起波澜的被辱之事,所以人啊,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谁又会改变?
“是啊,生生改了秉性。”
“改了也没用,照样被人算计!”
二人互戳刀子,戳着戳着恼起来,蹿进院子大打出手,谢澜一声大喝,卫戍兜头一拳夯下去,咬牙切齿:
“说了别吵醒爷娘子!”
姜瓷醒时已不见那个在他家吃饭的黄雀卫,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清楚,卫戍今日进宫怕是许多事要定下来,她便寻着有用的,开始为卫戍收拾行装。收拾着总觉少了这样短了那样,待收了一大包,忽想他办这差事必要轻装简行,遂解开又看,却又觉着哪一样都不能去下,为难的心烦意燥。
卫戍便拿着书,看她忙碌,看她烦躁,嘴角淡淡笑容,直达眼底。
这一夜,小意温存,道不尽的旖旎风流,姜瓷有心叫他安心,甚而少之的主动逢迎,倒叫卫戍欲罢不能,直到半夜。
天还黑着的时候,姜瓷觉着身边一凉,待要睁眼,却被人覆住眼皮,低且沉的声音挠着人的心肝:
“你睡,还早。”
她唔哝应着又睡去,隐约听见沉闷轻微又似乎清脆的声响,然后靴底笃笃声响,眉梢凉润一吻,那人缓步离去。
姜瓷日上三竿才醒,到底二月中旬,天虽还冷着,却已暖和多了,她睁眼,看着空荡荡的屋里,恍惚想起昨日卫戍同她说过,今早要去上朝。
走的那样早想来没吃什么,姜瓷剥了几只昨日新鲜打上的河虾,洗净切了,就在屋里熬上了粥。米才下锅,听见门外声响,姜瓷回头,便诧然呆住。
门外的青年一身银甲,昂堂肃冷,个子高的人凭白给人一种压迫,然而面上罩着的黄雀暗纹银面具勾勒着妖冶弧度,魅与邪,端与肃,诡异的糅在一处,展在他一人身上。
她看的痴了,热血沸腾。
卫戍迈了一步,勾住她腰身往回一扯,她便离了地悬在他臂上,他的嘴唇便印了下来,缠绵悱恻,唇齿纠葛,生生吻的姜瓷浑身都颤栗起来。
“旨意已下,明日整顿,后日出发,我……”
他才松口,黯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她忽然勾住他脖颈拉下来,辗转反侧,好半晌,卫戍忽然闷哼一声。抬起头,迷蒙眼里带笑,他揩一下嘴唇,些微血迹,他取下面具,笑的邪魅,又扑下去咬住她耳垂,却又舍不得,最终只含了一下又放开。
“我去议事,晚些回来。”
姜瓷点头,他依依不舍放下她,姜瓷就着日头,看他银甲背影酝出的光,分明柔和的很,怎么就刺出眼泪来?她翘着嘴唇笑,眼泪滚滚下来,捂着脸大哭。
这份激昂许久才渐渐平息,到底是大事,卫戍去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姜瓷看他卸甲,手里提着他的家常衣裳。
“对不住,这时候才回来,因拨了京郊大营八百精兵并一位校尉,少不得繁琐些。”
他换了衣裳接过姜瓷递来的热帕子捂着脸:
“这一天马骑的,脸都吹僵了。你瞧!”
他把脸凑上去,偏巧把嘴唇上姜瓷咬破的地方对她眼前,姜瓷推他脸,羞的脸红。
“啧,咬的时候痛快,这会儿羞什么?”
卫戍笑着,嘶了一声: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