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卫家会先借你脸面做什么?”
“结亲。”
姜瓷面容一僵,卫戍笑:
“怎么?”
“没什么。”
姜瓷垮着脸不想说话,卫戍把她手拿下:
“桌子凉,结亲是结盟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卫家尚有好几位公子姑娘未曾定亲,自然要趁这机会,寻些有实权又正当旺盛的世家官宦结亲。”
“啊……”
姜瓷恍然想起:
“卫韵似乎想替卫澜去选秀。”
“她替不了,若是你,这二人作何择选?”
“是啊,容貌气度上,卫澜都高出卫韵。”
“不止,卫家在卫澜身上花了大力气,琴棋书画,就是为了今日。这些卫韵心知肚明,她没提别的么?”
“提了,她问,以后能不能去咱们那里做客。”
“你怎么说?”
“还没来得及拒绝,你就来了。”
卫戍点点头:
“外间所知,与我交好的只有贺旻……”
“她看上了贺旻?”
姜瓷诧异,卫戍看着她,淡淡又道:
“还有老九。”
姜瓷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吐出来。卫韵心未免太大了。
“你要帮她吗?”
“说什么笑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卫戍讥笑,又带出那股痞里痞气的味儿,却配着这一身再正经不过的衣装,凭白竟有几分勾人之势,姜瓷掩饰转头。
“困了?”
“嗯。”
姜瓷怎么敢说她是为色所迷心慌,卫戍便拉她进屋,用自己大氅铺在矮榻,叫她躺了。
“压坏了。”
姜瓷要起来,卫戍按下:
“无妨,你睡吧,一会儿屋里就暖和了。”
他坐在榻边,姜瓷拽着自己斗篷给他披上,到底有些小,看着模样可笑。卫戍摸着她头,轻而缓,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哄孩子,姜瓷笑着笑着,神思模糊。恍惚中小厮似乎送了碳来,卫戍亲自接过,给碳炉加碳,直到屋里暖和,但他还没能歇一会儿,就有人来寻,不知他和吴嬷嬷交代了什么,又看她一眼,出去了。
姜瓷也没好睡多久,才过申时没多久卫韵便来了,见她还睡着却执意叫醒,似乎兴致勃勃:
“三嫂,咱们这园子有一片腊梅,这会儿正香着呢,我陪你去逛逛吧。”
姜瓷本要拒绝,但转念又道:
“好。”
她起来洗脸梳妆,卫韵见她竟躺在卫戍大氅上,神情微变,又见吴嬷嬷给姜瓷拢了拢头发,换了一套米珠首饰,收拾停当,石榴拿来了个白狐大氅。
“夫人,公子说这和他那个是一套的,叫您穿这个,也暖和。”
姜瓷抿嘴笑,披了这大氅竟华贵清冷又显得白皙娇嫩,卫韵霎时失神:
“三嫂这风姿,真是澜妹妹也只能望尘莫及。”
“澜姑娘得悉心教导将要选秀,姿容无双,韵姑娘就算再喜欢我,也不能夸大其词呢。”
姜瓷淡笑,卫韵脸红:
“三嫂又笑话我。”
姜瓷虚与委蛇,随着卫韵出去,卫韵几次看她,轻言软语同她说笑。侯府园子不小,卫韵嘴里的一片梅林实则也不过几棵,只是年月久了树大,一层脱了叶只剩密密干枝的灌木挡着,还没走近,姜瓷就听到了那便传来说笑声,她脚步顿住,那头低低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第三十一章
“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 一个盛京笑话、废物,取了个青楼生下来的女儿,还当宝, 你看那贱婢今日猖狂样, 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公主!”
“也不知走了什么鬼运,他怎么就搭上了太上皇?你说他真是黄雀卫?”
“你管他黄雀不黄雀的, 能帮着咱们办事儿就行, 不过依我看,他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那相貌身材倒是出挑的很,想当初十二岁就被人瞧上当街掳走卖去了小倌儿坊, 那时候没准儿已经就……”
二人笑了一阵,先前说话的又接道:
“他是个出了名儿的废物纨绔,有什么本事?倒是从前跟着九殿下认识不少宫里贵人, 那些贵人不少好儿这一口的,定是拿身子讨好了谁……”
姜瓷的指甲已深深掐进肉里,卫韵担忧看着她,那边的话却没停。
“少条失教, 今日老爷子和他说了, 竟不允!”
“不允?撵他出去!没了卫侯府看他还能仰仗什么!”
那头话语不停, 姜瓷却已木然转身, 她眼眶泛红却没言语,卫韵有些惊慌失措一路跟随。
“韵姑娘, 我有些乏了, 你先回吧。”
卫戍还没回来,姜瓷强压怒火,但想起卫戍她心里又针扎一样密密的疼。怎么会有人这样骂他揣测他?他已经那样苦。
“三嫂, 三婶四婶……”
卫韵徒劳的想要解释,姜瓷摇摇头,吴嬷嬷脸色冰冷送她出去,姜瓷看着榻上卫戍为她铺着的大氅,走过去抱起来,用力的往怀里抱,恨不能歇斯底里大哭一场,哭苦命的卫戍,哭委屈的卫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呢?
她心里发颤的回想,今日在荣安堂与她争执的是卫三夫人,方才话却不多,那么另一个辱骂卫戍最多的就是卫四夫人,在荣安堂与她面对时却总是温婉谦恭的浅笑,谁能想到背后竟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语言。
无端端的,她睡着,又那样大雪,卫韵怎么偏要叫她去赏什么腊梅?一路引着走那么快好像生怕错过什么,便是怕她错过那些话吧。二房同三房四房看来也并不怎么和睦,除此之外,卫韵怎么笃定卫三夫人和卫四夫人一定会说出那样的话?想来私下里她们说的只会更多。
姜瓷死死握着手,吴嬷嬷看许久,忍不住叹息,拨开她手掌,她手掌用力的僵硬。姜瓷这才回神,掌心火辣作痛,深深掐痕透出血来。
“嬷嬷,我自诩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一直秉持良善,但倘或有一日,我心机算计,是不是就不再是一个好人了?”
吴嬷嬷摇头:
“怎么会呢,夫人,那些话……要是公子听了,怕是要杀人的。”
“不会。”
姜瓷一笑,眼泪却滴了下来:
“他不会,因为他听多了,都不在乎了。”
心里好疼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成亲前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富贵人家娇养的公子哥儿,谁知道原来不是呢。或许锦衣富贵,但心里的苦,比她还要多。他是怎么扛着这些还挣出了这样的天地?
“夫人预备怎么办?”
吴嬷嬷忧心,姜瓷擦了眼泪:
“如今是卫侯府有求于我们,想怎么办,自然好办的很,别告诉公子这些了,叫他安心养伤。石榴,倘或露了一个字……”
她看石榴一眼,从来好脾气的主母这一眼森寒凛冽,吓得石榴连连点头。
卫戍黄昏时才回,见姜瓷坐在暖炉边拿着本书,吴嬷嬷在旁教她识字,他上前一看,竟是他往常看的兵书。
“看这些做什么,晦涩难懂,你要想看,回头我择几本浅显入门又有趣儿的给你。”
姜瓷迎上去:
“吃了么?”
“在前头吃了。”
卫戍更衣时动作迟缓,姜瓷小心帮着,卫戍累的很:
“有些疼。”
“我带了药。”
卫戍点点头,姜瓷叫吴嬷嬷和石榴去外屋,合了门烧热屋,掀了卫戍衣裳给他擦药,卫戍趴在矮榻上,中午姜瓷在上头歇过,他的大氅带着她头上淡淡茉莉香,那是他给她买的头油。
“也不知怎么想的,二房三房家的孩子送进黄雀卫,那就是送死的料,却死了心要去。怎不学二房家的孩子,习武不成读书也行,再不济经商也好啊。”
“你也说了,卫侯府心急是有的,如今储位不定,卫家的孩子若在黄雀卫,明里暗里给太上皇传些消息……”
卫戍摇头,心思不正的人总想歪门邪道。
“别管他们了,你这伤得好好养。”
“嗯。”
姜瓷指尖触在他背脊,湿凉微痒,痒进心里,卫戍模模糊糊,忽然敲门声响,吴嬷嬷在外说卫韵来了,姜瓷合了药盒盖子擦了手,下意识又攥了一下颈下挂着的那个小锦袋,淡淡回说累了,明日再请吧,卫戍便睡了过去。
卫戍一向警醒,近来受伤不断,漭山上失血过多,都是须得慢慢将养才好,便总会疲乏无力,但乏意过去,外头窸窸窣窣动静传来,他便倏然睁开眼。他在矮榻趴着,身上盖了被子,姜瓷在不远处床上面朝着他躺着,他动作轻而快蹿到床边,动作却因看到姜瓷颈子下头戴着的那个小锦袋而停顿,鬼使神差,他悄悄伸手,把那锦袋口松了,略微翻开,却登时眼瞳一缩。
竟是细细一缕头发,理的整齐,红绳系着。
外头响动挪到窗下,卫戍拉上锦袋翻身上床,动静惊醒姜瓷,还没出声,卫戍一手捂在她嘴上,身子却压了上去。
“唔……”
姜瓷大惊,卫戍示意,她看到窗子上隐隐约约不甚清晰的人影,透着雪色映在窗子上。
时辰尚早,但假夫妻并无事可做,卫戍又睡了,姜瓷这才也早早睡了。但没想到卫侯府竟派人来听窗?
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