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好怎样?”
姜瓷追上去笑问,卫三夫人顿时住嘴,险些露了真心,姜瓷却道:
“好提携卫侯府是么?您瞧瞧,都成这样了,还摆什么脸子给我瞧?我今儿若气着了,卫戍定拂袖而去,您想什么都白搭了。”
“你,你……”
卫三夫人气结,脸色发青,姜瓷淡笑审视屋中众人,声音越发欠揍:
“我怎样?”
瞧,世家大族也是有好处的,若在市井间,这样挑衅多半是要挨揍,但在这里,哪个都顾惜颜面,能动嘴的坚决不会动手。
“三嫂……”
卫韵惊愕,显然没想到姜瓷竟是个不要脸皮的。在她来之前,这满屋子女人做了无数设想,归根结底,这姜瓷不是畏怯定是无理,反正不管怎么闹,终究能坏她名声撵出去。但从没想过,她礼节没有丝毫疏漏,却也强势的滴水不漏。
“罢了罢了,大过年的,老太太怎么提这些?知道您心疼三哥,还是罢了,三哥看重三嫂,您爱屋及乌……”
卫韵提醒,卫老夫人脸色不情愿舒缓,这尴尬算是硬遮掩过去,姜瓷反正撕破脸,老不在乎。又有人嘀咕,说姜瓷初次相见,竟没给两个妹妹预备见面礼,姜瓷顿时嘲讽,她是新妇,满屋子长辈也没见一个见面礼,又是一通尴尬。卫家人得不了好,卫老夫人怒气强压,却叫卫韵一直宽慰。眼见忍不下去,却见有人绕过围屏进来,满室乌烟瘴气顿时凝固。
卫戍含笑,却仿佛谁也没看见,径直去到姜瓷身边,把手炉递在她手里,轻言软语:
“怎么这半天还不出来?”
“没什么,老太太留我说话。”
姜瓷拢着手炉暖到心里,卫戍今日执意穿了同她一套的那身暗红衣裳,发结也用了白玉束在头上,身上披着雪白大氅,面容如玉,无端叫人心痒。
“三哥!”
卫韵高兴,再次走下主位,去到卫戍身边。十四五岁的姑娘,高兴的眼瞳熠熠,笑容真挚,卫戍却只瞥过一眼,点头示意,又抬头看向主位,带着几分慵懒:
“老太太可说完了话?快要午时了……”
“是呢,快午时了,已备下席面,阿戍随我去吃饭吧。”
外头跟来个中年男人,与卫北靖有几分相似,却气质平庸略微发福,腆着肚子笑容憨厚,正是卫戍二叔,卫韵父亲卫南书。
卫戍看姜瓷,姜瓷没发话他也不答话,卫韵见状忙道:
“三哥你便去吧,有我陪着三嫂可好?”
第三十章
卫戍仍旧不理会,姜瓷这才笑道:
“那便用过午饭再说吧。”
姜瓷松口,卫戍这才点头,满屋女人惊诧。姜瓷才大放厥词卫戍便这样,显然是听姜瓷话的。姜瓷抽帕子掩了掩嘴角:
“莫饮酒。”
“是。”
这样听话又叫人惊诧,卫戍出去,卫二夫人这才忙出来圆场:
“老太太,既如此,咱们也摆饭吧,今儿还请了您最喜欢的女先儿,备着两出书呢。”
卫老夫人顺阶而下,点了点头,暖堂偏房立刻有人忙碌,进进出出摆饭。
摆了两桌,老太太一桌两个姑娘做陪,另一桌便是三位夫人三位少夫人,卫韵拉姜瓷坐在老太太一桌。
“三嫂今日是贵客。”
卫澜冷冷一笑不再言语,女先儿书说的确实好,午饭后老太太困乏,卫澜最先走的,姜瓷欲走,卫韵却几次眼神示意,她留到最后,等卫老夫人睡下后,同卫韵一起出门。
“三嫂初来乍到,我知道三哥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卫韵的热忱在这个冷漠的卫家突兀而珍稀,倘或没有今日那一句引恨,姜瓷大约也只存三分防备。
行走间卫韵不住说笑,为姜瓷指点景色,又说起府中各人性情,路却越走越偏,姜瓷看见一处精致院落,停了脚步,也不言语,只微微笑,卫韵红了脸:
“三嫂莫怪,三哥多年未回,祖父同爹爹叔叔还有哥哥们必然都高兴的紧,这饭一时半刻是吃不完的,韵儿怕三嫂受冻,自作主张先引你到我住处歇一歇。”
“极好。”
姜瓷笑应,卫韵欣喜,引她进了院子,待在暖阁坐定,茶水点心上齐,卫韵叫丫鬟退出去,姜瓷也忖着合适时机叫吴嬷嬷和石榴下去。没多久,卫韵悠悠叹了口气。
来了,姜瓷挑眉,茶水热气氤氲遮挡神情,卫韵忽添几分惆怅。姜瓷顺着问道:
“怎么了?”
卫韵强笑一下:
“没什么,就是感叹,瞧着鲜花着锦的人家,实则谁都不易。”
“是呢,不易。”
卫韵看姜瓷:
“三嫂想来更不易,三哥自小离家,独身在外拼搏,受苦更多。”
她竟心疼,姜瓷点头,这点她是同意的。
“听说三哥如今在太上皇处任差……”
“韵姑娘,有些事是不好说的,便是你三哥不在意,太上皇也……”
姜瓷截住卫韵的话,带着歉然浅笑,卫韵忙应:
“对,对,是我疏忽了,三嫂莫怪。”
继而闲谈几许,但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担忧,姜瓷听着慢慢捋着,得知今年竟是五年一大选,卫家有二女适龄,择了卫澜。但卫澜清高,卫韵担忧她不懂世故遭人算计,说着说着,自然引到自己归宿,她心事重重的叹气。
姜瓷这回不接话了。
卫韵显然有心思,从第一眼示好,给她拉仇,卫澜的眼神四少夫人的奚落,她自然也会不高兴,这一切的铺垫,应该都在这个所谓选秀上。
但姜瓷还是低估卫韵,她扭扭捏捏,低头羞涩:
“三嫂,我,我往后可不可以去你们府上做客?我,我……”
“夫人。”
外头吴嬷嬷声响,卫韵一闪而过的恼怒,却立刻收拾心情。
“怎么?”
“韵姑娘,公子来接夫人。”
“好。”
卫韵狐疑,怎么这样快。姜瓷却已起身出去,吴嬷嬷和石榴站在门口,院子里那道雪白的身影立在微雪中,见她出来迎上几步,接过石榴手中斗篷给她披上,将她护在臂弯,小心往外走。
姜瓷见他身后跟着几个侯府小厮,卫戍也一言不发,带着她往前头走去,直到一处簇新的院落停下。姜瓷叹气,不幸言中,真是得住下了。
屋中有些冷,碳炉里寥寥几块奄奄一息,姜瓷不高兴,叫小厮添碳,小厮却笑:
“咱们府上每日碳是有数儿的,少夫人您且忍忍,不然我给您灌个汤婆子?”
“有数儿?怎么荣安堂能烧的滚热,韵姑娘房里也能烧的滚热,我这儿却清清冷冷?哎,好呀,既然连碳也没有。相公,咱们这就回吧。”
卫戍立刻转头,小厮吓出一身冷汗,旁边一个忙斥责:
“瞧你浑说!就是老太太屋里少烧些也不能短了戍公子的!”
他瞥姜瓷,见她竟不为所动,只得去取碳。屋里左右也冷的坐不住,姜瓷索性扶他出去院子,因没人知道他受伤,也不敢做的太过。院子里有座小亭,假夫妻坐了,吴嬷嬷把碳炉里碳夹进手炉,他们就坐着看雪。
这雪好几日了,零星飘点时而又停,这会儿总算要大起来,雪白飘散,鹅毛一样,姜瓷盯着看,越看越好看,不觉嘴角带笑,卫戍也笑。
“这样好看?跟没见过似的。”
“见是见过,但可从没这样惬意赏过。”
“那从前下雪你都在做什么?”
“忙着做工啊。”
卫戍嘴角笑意渐渐凝固,他看飘在大氅上隐藏不见的雪花,淡淡道:
“顾家进京了。”
姜瓷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这个顾家是哪个顾家。
“哦。”
淡漠的样子令卫戍高兴。
“往后交道要打不少,在漭山算计我的,也是他顾家人。”
“什么?”
姜瓷瞠目,倒是没想到啊,天南海北的,仇人竟是一家。她倒不在意顾家对她做的事了,横竖她如今过得好,但险些要了卫戍命的人,真是刻骨大恨了,她冷笑点头:
“好,好!”
转头问:
“什么时候能回去?”
卫戍摇头:
“怕得住些日子了,卫老侯爷要我把二房三房的两个儿子弄进黄雀卫,我没答应,有得磨了。”
“倒真敢想,怎么不去太上皇那儿求?”
卫戍嗤笑:
“卫侯府这些年萧条,心急自然是有的,你且看吧,卫家这几日怕是要不少宴客。”
姜瓷觑着他笑:
“没法子,谁叫你出息了呢,好容易把你讹回来,自然要借借你的东风。不过都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人会因为你卖卫家这脸面?”
“撕破脸了不也还是卫家人?世家大族的脸不值钱。”
姜瓷忽然想起卫北靖,照卫戍这么说,卫北靖虽被撵出去了,可到底不还是卫家人?卫戍看她脸色,好心解答:
“不一样,卫将军虽还挂着将军职,但这么些年朝中从未派过差事,手下的卫家军也不断缩减,他的脸面还是仗着卫侯府才没有削官降职。”
“哦。”
姜瓷一知半解,朝中事不明白,但知道卫北靖其实也没什么面子就是了。她手肘支在石桌上,手掌托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