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着想了一会,刘月琴猛地一皱眉,狠捶了一下枕头,转脸恶声恶气地问:“姚嬷嬷,你说,你说那个小丫头是不是故意讹我的钱?”
一惊,复一想,姚嬷嬷吞了一下唾沫,生生地把个“是”字咽了回去。
刘月琴却狠狠抓住枕头,脸色逐渐煞白。
从回府到探病,请大夫,再拿钱……她渐渐觉得孟瑾乔就是故意挖了个坑骗她跳。结果,孟瑾乔轻而易举从她手里拿走了八百两黄金!
“啊!气死我了!又中了小丫头的计!八百两黄金……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刘月琴气得嘴唇都哆嗦了,扫落了杯盘,再次发起飙来。
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重生归来,孟瑾乔知道刘月琴下暗手谋害弟弟,回府前就开始布局。
她先让冯定拿着母亲留下的宝物在城中最大的当铺抵押了二千五百两黄金,并把景大夫请到东门外。她自己走西小门,住浣花阁,看似步步退让,却只是要麻痹对手。然后,她故意拉着刘月琴去给父亲请安,是为了把刘月琴或者管事丫鬟诓到老爷的眼皮下,借力七姨太来个以势压人,逼迫刘月琴开门迎客,让景大夫顺利入府看病。
看完病,孟瑾乔说服景大夫虚报价格和剂量,再次用父亲做幌子,利用刘月琴想下暗手的龌龊心思顺利拿到了八百两黄金。
如此连环用计,孟瑾乔不但把弟弟治病所需的三千两黄金尽数凑齐,还让刘月琴吃了个哑巴亏。
刘月琴气得浑身打颤时,城东一座宅院里,琴声悠悠。一方水榭上,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抚琴。他是昨晚在丹露寺救下孟瑾乔的人。
片刻后,一名黑衣武士走进来。
“公子,孟家小公子的伤确实是蓄意而为。刘氏的侄儿刻意去买药,看起来怀着暗害的心思。”把回春堂的见闻说完,他顿了顿才补充:“景大夫答应全力治好他。但是……公子吩咐的食盒没送过去。”
琴音缓缓而止,男子挑眉问:“为什么?”
不等武士回答,一袭蓝影出现在庭院里。
看到他,武士抿了下嘴说:“公子,夏非公子来了。”那武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夏非已经施施然走过来,在扶栏上优雅地坐下摇了下折扇才说:“你被她骗了。
“骗?”
见他惊愕,夏非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拿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几行小字。
“未时二刻,玉宝楼收进一灯一炉,来者持尚书府令牌,抵押二千五百金,押期一年。未时四刻,景大夫出诊尚书府。申时,景大夫为五公子孟锦程诊治……”
纸上还记录着孟府的暗斗,从西小门,浣花阁,到探病,请医……
细细看完,他先蹙眉,再想了想,微微一笑。
“她装可怜,你却傻乎乎地花了九千金。还笑?”
低笑了几声,“她很聪明。”
“聪明?咦,你还得意了?那都是我的钱,所以你不心疼。”
翻了下白眼,“师兄若肯出手,我就不用花冤枉钱了。”
“我不悬壶济世……”
“所以只能花钱。”
无言以对,夏非悻然道:“她爹必定与旧案有关,你先离她远点。那只食盒送得不合时宜,我让无尘拿走吃了。”
目露无奈,他看向渐黑的庭院,出神片刻才幽幽回答:“好。且做完大事再说。”
第13章 旧事
暮色渐深,孟瑾乔嘱咐燕龙照看好弟弟才回到浣花阁。
草草收拾过,院子里还残留着灰尘的味道,杂草稀稀拉拉。秋意渐深,夜风越发地冷了。
幔帐下,孟瑾乔倚着扶枕沉思许久才拿出那叠银票看了又看。
今日,景大夫把钱还给孟瑾乔时,还给了一千八百两黄金,说是替她付钱的人多给的。多出的药用不上,回春堂不占病人的便宜,所以退还。
抵押二千五百金,姨娘拿出八百金,加上多出的一千八百金……五千一百两黄金!
看着银票上不同的银号签押,孟瑾乔叹了一声。
前世,刘月琴掐着诊费药钱说事,硬是拖延了三日才勉勉强强给弟弟请了景大夫来看,可是已经错过了治疗的时机。今日她算计精准,而他又一次暗中帮了她。
除了他,偌大的京城里还有谁会暗中帮着她,照顾她呢?前世,他同样暗中帮过她很多次,可她不想知道,懒得追究,只顾着自己的烦恼和难过。今生,她知道了,她都知道。
江阙!
默念着他的名字,孟瑾乔想着丹露寺里那张似乎熟悉似乎陌生的脸,既悲又喜。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逆臣的身份……你不认我有你的苦衷吧?因为我爹……对吧?
可在我心里江家从来都不是反叛。我从来都不信的。
大齐兴元二十一年,靖德皇帝病重。
九月初三,皇弟宋王、皇四子林王,勾结宁远侯江子霄矫诏带兵入宫,欲谋反事。幸得天佑而平叛。然激战中众狂悖闯入禁宫,伤及皇帝龙体。
九月初四,皇帝传位太子,驾崩于长平宫。
太子奉先帝遗命继承大统,改元正和。
宋王、林王阖府获罪,宁远侯灭族,附逆的将校士兵皆不赦。被诛杀者一万八千五百七十七人,被流放囚禁者三千二百五十六人。
此案震惊天下,称永安门逆案。
率先举报宁远侯谋反的人正是孟瑾乔的父亲——时任中大夫的孟广德。新皇登基后,孟广德凭借举报从龙的首功,加封礼部尚书,官居二品。
当时还在宫中的孟瑾乔得知变乱赶往永安门,亲眼目睹江阙中箭倒下……她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她举刀自戕,那朵花让她看到了他。
他还活着。
所以……她不能死,她回来了!她要好好活下去!她有至亲需要照顾,更要为了重聚的那一日努力!
一夜间半梦半醒,似乎无数支离破碎的景象在眼前飞舞,不知道在梦里还是真实,在前世还是今生。
天色初明时,孟瑾乔揉着额,闭目很久才睁开。重生后,她总觉得头有几分疼,又说不清到底何处疼。
稳住神静坐数刻,她才感觉好了不少。
辰时刚过,孟瑾乔往晓月阁而去。
孟锦程依旧在睡着,脸色已经明显好转。摸了摸弟弟的头,孟瑾乔觉得他的脸很冷。
想了想,她蹙眉问:“景大夫,我弟弟的脸这么冷,是不是病了?”
笑笑摇头,景大夫一面拿出金针一面说:“不是病,是因为屋里冷。令弟的被垫单薄了些,屋内还要笼上暖炉。秋寒,他这个时候不宜受凉。”
怔住,孟瑾乔低头摸了摸被垫,再看看窗户,起身走了出去。很快,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往正屋奔去。
第14章 唱双簧
正屋里,刘月琴拿着镜子,郁闷地看着眼圈下的黑。
昨晚她想着自己傻乎乎捧给孟瑾乔八百两黄金,气得银牙咬碎,恨不能冲到浣花阁掐死孟瑾乔。即便恨恨忍住,依旧一夜辗转难眠。睡不好,眼圈就黑了。
正不高兴,丫鬟进来回禀:“二奶奶,大小姐要给五少爷换新的被垫,还要做衣服,要暖炉和银丝炭,厚实的窗纱。”
不听还好,一听,刘月琴顿时丢下镜子,脸一垮,厉声骂道:“一回来就要这要那,她还消停不消停了?告诉她,没有。府里的钱都给她弟弟买药了。”
见她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二奶奶,按惯例每年入冬前各房都要添补过冬物件的。”
憋着一肚子邪火的刘月琴再也忍不住,抓过一只茶杯砸过去,指着丫鬟劈头盖脸地骂:“死丫头,你是谁的奴才,替谁说话?滚出去告诉她,没钱,就是没有。让她回舅家搬去。”
吓得一抖,丫鬟缩了缩被砸到的脚,忍着痛,喏喏地退了出去。
刘月琴却再次勾起了昨晚的恨事,不依不饶地砸杯子,骂着:“死丫头,跟我玩心眼,改日我一定要捏死你,看你怎么死得难看。”
肉疼着自己的钱,刘月琴再次歇斯底里起来。
见主子发狂,几个丫鬟立即知趣地退了出去,只有姚嬷嬷留下。
发疯了一阵子,刘月琴累了。坐倒榻上正有些喘,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
“二姐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一惊,刘月琴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屋门边多了个烟视媚行的美人。她穿着一袭笼翠对襟褶裙,唇涂朱,眉描黛,媚如春水含情,艳似桃花解语。她正斜倚门扉瞧着一脸恨恨的刘月琴,眼中流转着玩味。
暗骂狐狸精,面上却收了收戾气,刘月琴做出一副端正的模样不咸不淡地问:“妹妹不在老爷跟前奉承,怎么到我这来了?”
“老爷早朝呢。我闲着逛逛,无意间走到晓月阁。哎呀,五少爷的屋子真冷,被子还那么薄。这时节夜里有了霜露,往下就越发的冷了。可听说二姐连买炭做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担心老爷夜里睡得不好,就寻思着先找二姐准备准备。”
一番话夹枪带棒把刘月琴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管着家,无论如何克扣,老爷的开销是断断不敢短少的。见了七姨太那持宠而骄的轻狂模样,虽然气得发狂却不得不忍下,假笑道:“这是哪里的荒唐话,府里怎么可能连银丝炭都没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