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案和赝品案的处置结果飞快地传遍了城内的仕宦豪门。
齐轩成得知,幸灾乐祸。从囤货到讹诈巨款,到赝品进宫,泰王告状、再到商行自首、替换真品、查获物证都是他布置的,正是为了充分利用贡物被烧毁的时机,让刘家摔一个大跟头,再顺便把容家父子扯进来。
与此同时,裴绍均正在问:“叔叔,容荀的罪名不轻,为何只革职?”
见侄儿一脸认真,裴远嵩好笑问:“难道要连坐他爹,让容天明丢官?”
“……”
“依我看,陛下对容天明还是有所容忍的,毕竟……”顿了顿,“陛下登基,他是大功臣。”
裴绍均目光微凝。
拍拍他的肩,“这一次容荀被革职,两年内不得入仕,还被重罚,大将军今日瞪着我恨不得吃人呢。我知道你瞧他不顺眼,但他的依仗只是他爹,机会是要等的。”裴远嵩意味深长的教导。
午后,京兆府的行文送到了容府,刘府,堂而皇之告诉他们可以拿钱赎回杖责的处罚。
看完,容天明气急败坏地在府里咒骂刘昌隆,一面吩咐管家拿银子去赎回儿子。
不多时,管家苦着脸回来,“老爷,裴大人说少爷犯的罪处罚虽轻,罪名却重,所以以前只要交一千金就能免打,如今要交一万。”
“谁说的?”
“裴绍均。他还说,十万两罚金必须先缴纳才能放人,如果年关前交不齐,少爷就只能在监牢里过年了。”
拍案,容天明真是气得暴跳了,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他才恨恨压住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给他!”
管家飞奔去了,容天明气呼呼地召来李浩,“查清楚是谁使绊子搞出了赝品的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赝品,陛下不会那么生气,这件事就不会闹得这么大。”
“是。”
“再去查,是谁在陛下面前做了耳报神,从纵火到内务府宽限,再到京兆府来争执,是谁告诉陛下的?”
李浩告退,容天明继续发脾气,恨极了裴氏叔侄,背地里黑手,也瞧着刘家的人不顺眼。
容天明发脾气时,刘昌隆的夫人已经瘫坐在地上,脸白得可怕。
此前为了补上贡物,他们已经掏干了现钱,卖掉了一处庄园两个庄子,可送去的贡物不但一分钱拿不到,还要缴纳罚款,皇供的差事也丢了,真是愁云惨雾。
呆滞了不知多久,她才惊惶惶地回过神问:“怎么会这么严重?去,去尚书府问问姑奶奶,请姑老爷帮忙讲个话。”
从店铺被查封到判决下达,京兆府审案可谓之神速。直到此时,刘家人还不知道皇帝亲自过问此案。听了夫人的吩咐,管家赶忙亲自往尚书府而去。
尚书府里,刘月琴母子正在孟广德面前,听着他吹胡子瞪眼地发脾气。
“蠢货,谁让你去容府说这说那的?你还就招供了,还就说出容家答应帮补你舅……你蠢不蠢呐?”
“爹,我,那时……”
“住口!这回好了,连带我也被陛下训斥,说我管家不严,教子无方,不是因为你会闹成这样吗?你舅家失火是容荀干的好事,就让他爹去善后,你插什么手?蠢才。”
“老爷,老爷别生气,是我不对,是我让阳儿去的,你别骂他了。”见势不妙,刘月琴只得忍着眼泪替儿子开脱。
“哼!懒得骂。滚滚滚,都滚出去,告诉你哥别再出篓子。阳儿,休朝后你就老实待在家,哪里都不准去,直到开朝。记住,往后一段时日远离容府。”
孟锦阳诺诺地退出了,刘月琴犹豫了一下才问:“老爷,真的不能疏通一下?”
“找死啊!你还想不想安生了?”
刘月琴一呆,张张嘴只得辩解说:“可我哥不会卖赝品的。”
“不会?送进宫的就是赝品。谁知道他为何那么蠢?告诉你嫂子别自找麻烦,陛下亲自过问的案子,谁敢插手?”
沮丧地离开书房,刘月琴呆站了好一会才觉得腿软。扶着柱子半晌,她才勉强缓过来,扶着小丫鬟往回走。
行至返回正屋必经的回廊下,几树寒梅盛放。七姨太正攀着一根梅枝,孟瑾乔站在树下,还提着一只花篮。
“今儿见梅花开得好就收集些花瓣,过几日我做个梅花糕,姨娘点评一二。”
“呵呵。大小姐真是心灵手巧。那我就不客气了。”笑答着,七姨太转脸就看见刘月琴走来,“哟,是二姐呀。听说三少爷回来了,没事吧?”
“劳烦妹妹挂念,他没事。”
懒得理睬她们,刘月琴拉着脸往前走去,一个声音淡淡道:“年关时节,各宫妃嫔都要献礼孝敬太后,姨娘别忘了备好礼物送进宫。”
顿步,刘月琴回头。
见她瞪着自己目光凶狠,孟瑾乔笑了笑:“礼物简慢了可不好,尤其今年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姨娘别不舍得花钱。”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刘月琴心头火起,啐道:“我家里的事不劳烦你操心,哼!”
“我懒得操心,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万一陛下迁怒于二妹……失宠滋味可不好受。”
身子一僵,刘月琴再也无心斗嘴,快步离去。
她身后,笑声无比的刺耳。
第89章 还有下文
刘月琴走了,七姨太笑了一会才问:“大小姐,你觉得刘家还有机会翻身吗?”
“很难。”
“可二小姐在宫里。她若得了宠,岂不就能翻身了?依我看,你不该提醒她送什么礼的。”
孟瑾乔淡淡一笑:“姨娘不用担心,她若得宠早就得宠了。我当年在太后身边服侍,见过今上很多次。女人于他只是有趣的玩物,随时可以厌弃,也就随时可以抛弃,他不会对谁格外上心的。再得宠的女人一遭出错,就是贬黜的下场。这种男人……不值得浪费心思。”
惊奇地挑了下眉,七姨太想了想才低声说:“你还没回府时,有一日我无意间问起你,老爷说,他说你,你跟夫人都是蠢人,放着当朝太子不去谄媚,偏要嫁个小侯爷,侯府还能比得上皇家的显贵?我那时觉得很奇怪,难道……当年你入宫做女官,其实是老爷希望你嫁进东宫?”
沉默片刻,“我入宫前宁远侯府就来提亲了,我娘赞同,舅舅也支持,至于我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透着些许的冷意。
过去的她不知道,此时的她自然是知道的。
大齐国的女官制度源于高祖的爱女永乐公主,她曾率军为国杀敌,入朝参政为父分忧,建兵制,清刑狱,为大齐的基业立下赫赫功勋。因为她,高祖特设女官制度,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一度开创了女子参政的风潮。直到大齐立国日久,勋贵渐多,官宦林立,参政的女子才逐渐减少,军中却始终存有女子为将领兵的制度。
但后宫的女官与前朝不同,专司侍奉帝后,服役满期后可得恩赐“良媛”的身份。“良媛”的诰封不同于诰命夫人,那是女子本身的身份,与丈夫无关。当年孟广德只是四品官,但孟瑾乔若有“良媛”的身份,嫁入宁远侯府,就不算是高攀了。
遴选皇后女官时,孟广德自作主张替她报了名,并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夫人。谁料,江阙得知她参选就来提亲,在舅舅陆鹤扬的支持下,孟瑾乔订了亲才入宫,打碎了孟广德迂回献女入东宫的如意算盘。永安门之变后,陆夫人新丧,孟瑾乔提前出宫守孝,因不曾服役期满,就没有得到“良媛”的赐封。
见她神色奇怪,七姨太猜到了什么,暗叹了一声就说:“可惜你母亲过世得早,你舅舅也……若非如此,大小姐就不用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了。”
“有些事本也是无奈。今儿我爹心情不好,姨娘晚点过去,免得他拿你撒气。”
孟瑾乔提着花篮向浣花阁走回去。一路走着,不禁想起了入宫前的时光。
经历过生死变故,她才能如此深刻的明白:多少年过去,一直庇护照顾她们母女的不是父亲孟广德,而是舅舅陆鹤扬。换言之,她的母亲陆江雪虽然出身名门,但或许被父兄过度保护,心性纯真,少有知人之明,所以陆江雪看不出来孟广德的讨好取悦……不是因为他多么倾慕陆家小姐的美丽端庄,而是为了攀上陆大将军的门楣,借此平步青云。
“舅舅!”
轻语一声,孟瑾乔再次变得斗志昂扬。她身上一样流着将门之血,即便舅舅不在了,可她还在,陆淮叶还在。
想踩着他们往上爬,休想!
回到浣花阁,苏绣已经把京兆府的判决打听清楚。听完,孟瑾乔不由得笑了一下。
“刘家的人又来了?”
“是啊。他们在二门外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寻思许久,孟瑾乔交代苏绣去某处找方竹影。苏绣再次出去了,孟瑾乔摆弄着那些花瓣,暗自冷笑。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消停了?哼,想得美!
这时,刘家的管家见到了刘月琴,得知皇帝过问此案,他呆滞半晌才问:“姑奶奶,二小姐在宫里,能不能求二小姐在陛下面前说说情?”
呆立了一会,刘月琴目光萧瑟,轻轻摇头:“皇帝在气头上,谁敢惹他生气?你告诉我嫂子,想办法把罚款全交了,先把我哥赎出来,等风头过去了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