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打击,刘月琴被气得都有气无力了,出奇地没发火,只是冷冷地说:“算了,他们不就是瞧着我们家最近倒了霉吗?什么打得赢打不赢的,都是借口!一个三品官的侄女,不值得费心。但阳儿这阵子心情不好,过了年再告诉他。”
“是。”
低头寻思片刻,“前儿我吩咐你去打听的那些官宦人家,有哪些合适的吗?若有好的,还是早点给媛儿定下亲事,免得夜长梦多。”
“奴婢打听了,有这些人家,您看看?”
走回厅中,刘月琴定了定神才接过那张纸细看一遍,寻思半晌就问:“这一家,这一家,这一家,根底如何?”
“奴婢觉得最好的是这一家。平国公虽然是二品国侯,论显贵不及那些一品公侯,但他儿子正任枢密院左丞,正三品。妻弟任建州安抚使,是封疆大吏。唐公子是唯一的嫡子,十八岁,今年刚刚出仕,虽然只是个五品官,可颇有前途。”
斟酌着,“你觉得如果攀亲……他们会不会介意媛儿是庶出?”
“如今您当着家,虽然没扶正,但位同夫人。老爷又是二品大员,奴婢觉着……不会的。”
思索很久,刘月琴点点头,吩咐姚嬷嬷准备礼物,意图试探一下对方的意愿。
除夕之夜,孟府阖家祭祖。照例是老爷主祭,两个儿子各站一边陪祭,站在左边的是三少爷孟锦阳。
在大齐国,左尊右卑。孟锦程是嫡子,该站在左边才对。可刘月琴管家后,就以长幼之名安排自己的儿子站在左边,嫡子反倒被挤到了右边。对这些,孟广德不闻不问,似乎没看见也不在意。
数年不曾参加祭祖,孟瑾乔站在后面看着弟弟的位置,微微蹙眉却不做声。见她没吱声,刘月琴诧异之余暗自啐了一口,却也乐得如此。七姨太第一次参加祭祖,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瞅了一下孟瑾乔,心下有些嘀咕。
行礼毕,日暮已至。
等到孟广德在主位上坐定,七姨太第一个袅袅婷婷走过来挨着老爷的右边坐下,一面娇滴滴地招呼:“大小姐,五少爷,你们怎么站着?坐下呀!”
狠狠割了七姨太一眼,刘月琴带着儿子女儿飞快地挨着老爷的左边坐下,孟瑾乔带着弟弟坐了右边。五姨太带着女儿坐在孟锦程身旁。彼此看看,三个侍妾坐了陪席。
大齐国官宦人家的女眷有夫人,侧室,侍妾。侧室就是姨娘,侍妾没有侧室的名分,地位比通房丫鬟略高。
率先举杯向老爷敬酒,七姨太又提醒孟锦程给父亲敬酒,刘月琴母子便落了下风。
看着孟瑾乔跟随弟弟拿起酒杯,孟瑾媛不乐意了。哼了一声就说:“爹,我姐过了年就二十一了。这把年纪都没嫁出去,没什么希望嫁给好人家的,留在家里真是浪费粮食。”
“你说什么?”她的话音未落,孟锦程眼一瞪,脸一沉。
“呀,你敢骂我?我是你姐,不懂规矩。”孟瑾媛一见弟弟生气,脸一扬,挑衅。
拉住弟弟示意他安静,孟瑾乔不紧不慢地举杯向父亲敬过酒才回答:“妹妹过了年十七岁了,是议婚的年纪。可我觉得……姨娘,明年宫里要选秀女,你不如送妹妹进宫吧。她们姐妹还能彼此照应,免得深宫寂寞。”
孟瑾媛一愣。
刘月琴却恼了,瞅了一眼老爷,尖刻地反击:“大小姐这话说得岔了。如儿在宫里好端端地侍候陛下,有必要送媛儿入宫吗?我知道你就是嫉妒,嫉妒你妹妹嫁得比你好。可你真是蠢呢,当年你在宫里,有的是机会讨好今上,偏你是个死心眼,硬要瞧上江家的反贼。”
懒得生气,孟瑾乔冷笑一声:“攀龙附凤也要攀得好,不得宠的妃子对府里有什么用呢?据说刘家舅爷坐牢坐出了病,还带累三弟贬了官,也没见二妹安抚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爹,我觉得真的可以把四妹送进宫。没准陛下一高兴,三弟的官职就回来了。”孟瑾乔故意转脸对父亲建议。
“胡说,我姐怎么不得宠了?”回过神来,孟瑾媛搁下筷子,白着脸尖叫。
“三年来陛下新添了小皇子,但不是她生的。她得宠,为何没生出个儿子?”
“这……”
瞧着她们舌战,五姨太瞅了一眼老爷阴沉的脸,圆场说:“大小姐,四小姐,你们姐妹别拌嘴了。今儿是年夜饭,吵架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会。”
“关你什么事?”
“住口!”不等孟瑾媛呵斥五姨太,孟广德终于烦了,一拍桌子骂道:“你有完没完,大呼小叫不成体统。闭嘴,好好吃饭。”
不敢再争辩,孟瑾媛鼓着一肚子气,狠狠瞪着姐姐。
不理她,孟瑾乔悠闲地夹起一片鱼给弟弟,“这鱼新鲜。”
第92章 守岁
一顿饭吃得貌合神离,但还是在沉闷的气氛下吃完了。
懒得看儿女们斗鸡似的互瞪,孟广德留下妻妾们陪着自己,把儿女们全部赶走。见老爷不高兴,众女都有眼色,就连刘月琴也懂事地讨好起来,总算把孟广德哄得高兴了些。
孟瑾乔没有回浣花阁,而是带着弟弟到花园散步。休养两个月有余,孟锦程的伤基本痊愈,但身体的损伤不曾完全恢复,尚待继续调养。
姐弟俩来到花园的一个亭子里,孟瑾乔吩咐苏绣在亭子外守着才说:“程儿,过去几年你独自留在府里,是姐姐不对。姐姐不该丢下你的。吃了不少苦吧?”
愣了一下,孟锦程抬头看了看姐姐,“没。后来我经常去二哥那。他带我去过丹露寺,但我们没进去。”
陆家人的关系排序颇有特色,同一代人都按照年龄排序,不论姓氏。孟瑾乔是长姐,陆淮叶行二,所以孟锦程叫他二哥,而不是表哥。
听见弟弟这么说,孟瑾乔不由得沉默了一下,出神片刻才叮嘱:“你少跟你三哥在一处。他们说那些怪话你也不需要理会,些许口舌死不了人的,任凭他们闹去。”
没回答,孟锦程过了一会突然问:“姐,我摔下马……是因为三哥暗算?”
没想到他这么问,孟瑾乔惊奇地看了弟弟一眼,“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摇头,“以前二哥教我骑马,我骑得挺好的,可那一日我跟三哥出去……他只喜欢去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街柳巷,却突然带我去打猎。我当时觉得蛮怪的。出了城没骑一会,那马突然疯了狂跑,我才摔下去的。起初不知道,但过了这么久……我又不是傻瓜。”孟锦程越说越气,不禁狠狠捶了一下石桌。
见他阴着脸,孟瑾乔摸了一下弟弟的头,莞尔道:“你是嫡子,他们母子只是想取而代之。我以为你小,本不想告诉你,但你既然看出来,自己要心中有数,没必要的闲气就不要争。你跟你二哥学过兵法吧?机会是要等的。”
一呆,孟锦程低头想了一会,点了下头。
“过上一个月你就痊愈了,到时我想让你去京华书院读书。你搬去书院住,一个月回来几日就好,正好避开这些明枪暗箭。”
“京华书院?爹能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停顿了一下,孟瑾乔才说:“当年,爹就是在京华书院的诗文会上认识了娘,他也是在京华书院念书,后来考取了功名。”
觉得姐姐的神色有几分奇怪,孟锦程疑惑地抿了一下唇,但还是没问。
夜风越发地冷了,姐弟俩回到晓月阁里笼着暖炉一起守岁,述说着别后数年的境况。
另一边,四小姐孟瑾媛懒洋洋地裹着一件狐裘,窝在哥哥的锦绣阁里,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骂着孟瑾乔“死贱人”“赔钱货”“浪费粮食”“绊脚石”。
咒骂了一会,孟瑾媛突然问:“哥,你怎么没想过找些地痞流氓什么的把死贱人教训一顿?”
“教训?”
“对啊。死贱人总会独自出去吧?到时候你找人把她抓走,随便怎么地闹一闹,我们就可以跟爹说说把死贱人塞给容三哥,他爹是大将军,到时让他帮个忙,你的官位就能回来了。”
看了看妹妹,孟锦阳琢磨着就说:“可是在城里……”
“城里怎么了?只要没人看到是你做的,怕什么?”孟瑾媛眼珠一转,挑唆道:“娘说,舅舅家失火的事肯定是死贱人干的,谁知道她怎么弄成的?留着她在家就是祸害。你看看七姨太那个轻狂样子,要没有她,狐狸精能那么嚣张?舅舅家这一次亏惨了,舅舅还气病了,你只要跟表哥说说,没准能办成的。要不,你跟容三哥合计合计?”
皱眉,孟锦阳沉思许久,颔首。“有理!”
见他意动,孟瑾媛来劲了,眉飞色舞地拍起了哥哥的马屁。
子时将近了,青瓦坊深处十分热闹。
劫后余生,齐轩成在夏非的帮助下建起青瓦坊,然后悄然查访永安门之变被流放判刑的无辜者,不但暗地里照拂,还重金疏通关节把一部分人迂回地救出了牢狱……昔年跟随宁远侯的幸存旧部、罹难者的遗孤逐渐被收拢到他的麾下,为了翻案雪冤一起努力。
今年,齐轩成筹谋已定,便把大半人手召集到京城内外图谋大事,除夕之夜就聚集在一起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