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跛着脚将门关上,上前扶住萧祁墨,手摸到他背时,碰到的是扎手的银针!
离思一脸慌乱,“你受伤了。”
萧祁墨将手撑在墙壁上,扯嘴道:“大惊小怪,离开这里,错开外面的军队。”
离思挽上他胳膊,边走边道:“这堆人不可信?”
老十九点头,“京城里,没有可信的人。”
“我爹也不能信?”
萧祁墨停了步伐,眼神充满炽热,他说:“钟离思,这句话……你不该问。将军,不应该被质疑。”
第一次听他说一个人是好人,离思一时走神,萧祁墨重重地倒了下来,好在她眼疾手快,弯腰抗住了他。
可真是重,那座“山”倒在自己背上,离思脚一用力,银针插得更紧,疼得大腿在抖,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这可是皇上最爱的琴行,居然有人痛下杀手,是要造反吗?掘地三尺,给我也挖出来。”
赵烨那个老匹夫的声音,来得真是时候。他这么一说,离思大叹不好,皇上最钟爱的琴行被人血洗,偏偏这人还是萧祁墨,势必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所以今日二人受伤之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钟离思在深巷里拖着晕过去的人行出良久,她还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晕了。当看到他背上数十根银针沉黑状时,她破口大骂,问候了无数遍店老儿家祖宗,因为银针上有毒!
而此人之所以会被击重,许是过那道小门时,他挡在了她后面……
又不能盲目叫人,离思只能暂且将他放下,三两下扒掉对方上衣——萧祁墨背上被砍了一刀,伤口很深,差点看见白骨。不但如此,上面插着的几十根如牛毛大小般的银针,乌黑一片。
她一双手颤抖个不停,一颗心扑通弹跳,乱得几乎失去理智。
这头将将把那些针拔掉,黑色血像墨汁一样淌出来,看得人心惊胆战。
离思顿了顿,吐出句:“萧祁墨,咱两真是冤家路窄,明明是你杀了我,整得跟我欠你似的。”
说罢她低头,含住那些伤,一口一口将毒血吸了出来,不知吸了多久,吸到她头晕脑胀,嘴唇发紫。老十九仍不见醒来,她更是急了,拼命为他吸毒。
就在那时,她心里有个声音,这个人不能死,说不上来为何,他就是不能死。
离思最后的视线停在那颗柳絮纷飞的树上,人间四月天,美得让人热泪盈眶。本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应该看淡,这下她却模糊了视线。
“究竟谁在救赎谁……”
她终是呢喃着这句话倒在了对方怀里。
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萧祁墨残存的意识被拉回现实,他再睁眼,见眼前人儿拖着双血腿,嘴角黑得恐怖,一动不动躺在自己怀里。
他指关节被自己捏得蹭蹭作响,霎时间,多年未光顾过的东西,这下眼角变得波光闪闪,像珍珠,晶莹剔透。
“有些血债,不论在轮回多少世,该还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他对空气这样说着,抱着她上了北苑。
作者有话要说: 6000多字肥章,补给你们!
我回来了,还有人吗,不怕,没有人我也会写完,为爱发电,冲冲冲。
第43章 【迎亲】
钟离思毒入骨髓, 深度昏迷。
每逢人事不省,她总能想起一些往事,说好也好, 说不好也不好。
永顺六年, 天大旱。钟离赤诚因为钟离思‘行刺’瑞亲王一事被贬官后,要求一个月内举家搬迁进京。
半个月后,漠北将军府做好了回京的所有准备, 厢里厢邻也都纷纷登门拜别。
钟离思记得, 那日天不蓝, 甚至是浑浊。她因为要告别漠北的小伙伴, 多有不舍, 遂喝了太多酒,醉得一塌糊涂。
以她彼时的模样, 回家免不了一顿好打, 所以只得躲在自己父亲的营帐里等酒醒。
离思刚钻进被布遮挡的案几下准备睡觉,却听她爹一句:“什么事情府上不能说,非得拽我来此处?”
“王爷的信, 父亲还是亲自看看再说。”
俗话说酒醉心明白,离思虽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心里却十分清楚, 那是她哥和她爹的声音。
钟离赤诚匆匆拆开信件, 又匆匆合上, 他用力往桌上一靠,桌子都差点被他按成两截,上头足足沉静了约摸半刻钟才问:“送信的人是谁?”
钟离南门回道:“王爷的贴身侍卫,暗夜。”
钟离赤诚:“他可还有别的话?”
“他说,王爷在京城等你,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不去,王爷将万劫不复。”
钟离赤诚:“好,王爷主动调兵遣将,必有深意,他那边若不是处境艰难,绝对不会贸然叫我。”
钟离北门迟疑片刻,终是说道:“父亲,王爷突然下这样的命令,会不会有些仓促,孩儿担心有诈。”
“我们一直用书信往来,多年不曾出现任何差池,他的字化成灰我都认得。若此时不攻,一但我军权旁落,老十九想要翻盘便再无可能。况且他只让我们调二十万军队,剩下二十万,足够震住后方的敌军。”,钟离赤诚说道。
二人一番商讨后,一股糊味传出,他将信件扔进了炉火中烧成了灰烬。
只是那日钟离思喝得昏昏沉沉,不太确定是梦还是现实。她本想阻止的,奈何“身不由己”,别说开口说话,就是爬都爬不起来。
再爬出营帐已是两天以后,周氏蓬头垢面跑来指着她鼻子骂:“你这两日死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死远点,因为你得罪瑞亲王导致你爹被贬,他半身戎马都在疆场度过,贬他做文官,这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他造反了……还被活捉了,天爷,钟离家要被满门抄斩了,你个灾星怎么不死远点?出来做什么?”
钟离思捂着胸口跌倒在地,因为她一觉醒来,那时听过什么已忘得一干二净。
加之后面周氏一直在重复她爹是因为被贬才造的反,而且他们全家还被大理寺的人抓了去,那期间每个人几乎都被酷刑伺候过。
钟离赤诚上了重型,又是打又是火钳烫的,赵家那帮人想从他口中问出党羽。可他始终咬牙忍着,坚持说自己是因为不服被贬才造的反,与他人无关。
就连她大哥,差点被打死也一口否认从没有什么党羽,就是突发性的造反。
他们置死都没有提关于萧祁墨的半个字,她更是不敢确定模糊中听到的那些话是梦境还是真实。
直到全家在她面前一个个死去,地上摆着的一颗颗头颅都是她的至亲至爱之人。那一刻,钟离思精神崩溃,她甚至一度变得疯疯癫癫,她怀疑那时自己其实疯过一段时间,以至于很多人和事,在那个阶段,被她选择性地模糊化。
这段令人痛苦不堪的记忆,她上辈子不想回忆,这辈子却有幸得以回顾,不想起来,她都不知道有些人,原来是这般不可信。
离思被脚上的疼痛拉回现实,她没有急着睁眼睛,大脑不停地在思考。
有些事当时她被蒙在鼓里,但以现在的视觉去看,却是相当明了。
以这一世萧祁墨与他父亲的关系来说,上一世也应是如此。所以离思大胆猜测,她当时醉酒听到的话是真的!他的父亲,愿意为瑞亲王肝脑涂地。
她猜那信的内容,大抵是萧祁墨让他爹带兵进京与之汇合之类的。镇守一方的将军,无召不得回京,更何况是带兵进京,这不等于造反是什么?
然而这个始作俑者,为何派暗夜去送信后却又无所作为,任凭钟离一家被满门抄斩……
前世如此,这世呢?
钟离思陡然睁眼,眸中恨意难以掩藏。
萧祁墨正低头给她的脚换药,见她忽然翘起身,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先是皱眉,而后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缩回自己的脚,满心怒火,却又不能唐突地质问,因为她记忆不全,怕错过什么重要细节。
“暗夜可信否?”,离思漠视一问。
萧祁墨还要继续为她缠脚,离思一个闪身,自床上弹了起来,脚踩在地上,一股钻心刺疼感涌上脑门。
那头一双修长的手顿在空中,也不看离思,只道:“可信。”
“有多可信?”
“出生入死的兄弟,同我生命一样重要。”
钟离思捏着拳头,久久没再接话。她多么希望此人说不可信,这样或许还能勉强让她相信她父亲造反只是因为被贬,而不是此人直接蛊惑的。
他们之间的政治博弈,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得而知的,钟离思如实想着。她赤脚走到窗边,日影西斜,北苑下面那条弯曲的小河,被夕阳染得通红。
“你为什么要将我爹招回京城?我不相信只因为皇上猜忌,你为保他才设计让他回的京。毕竟在漠北他拥兵四十万,必要时候还能给你支援,你忽然召他回来,目的何在?”,钟离思淡淡问道。
萧祁墨起身,埋头冷笑,反问:“你认为呢?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你们这些玩弄政权的人,今天是盟友,说不定明天就将别人拉出来顶锅了。”,离思低头自嘲。
那厢抬眸看来,眸中多了些许冷意,他没回话,握紧的拳头青筋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