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三嘛,老十九的未婚妻,他若发起毛来,怕是没几个人承受得住。
很久后,永顺帝才说道:“此事到此为止。”,
赵焯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他轻自射的箭,即便好了也会留疤,怎么说没有就没有?
“皇上,臣有一事启奏,不知可否?”
沉默了大半天的赵烨终于开口了。
永顺帝:“太师请讲。”
“老臣多事,派人收拾不肖孙的烂摊子时,偶然发现荆山脚下有家酒肆,酒肆中以及店家在内共有七八个人,都说那日见过一位穿着野人服饰的女子,向他们打听了罪犯广陵一家的消息。所以臣有个提议,不如请他们当场来辨认一番。”
赵烨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至此时,钟离思才彻底明白萧祁墨那句:“不论他们以何种方式威胁,你都不可以承认那日出现在荆山是去救广陵。”
“当真?太傅有心了,宣!”
七八人被押进来时……个个都是血淋淋的,哪里还有半分当日喝酒时粗话连篇的半点豪爽模样?尤其是那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店家,被打得面目全非!
有时候,一家子人齐心合力狼狈为奸也是一种无敌。他们居然抓了那几个无辜之人,不过是路边摆摊,正好被离思遇见的人,竟也能受这等灭顶之灾。
钟离思强迫自己轻飘飘瞥了一眼,强迫自己淡定。内心的惊涛骇浪不能平静,也无法平静,手心冷汗直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七八个人上下打量着离思,今日的她,淡白霓裳,及腰长发,发髻上找不到一根多余珠钗,却让人觉得很别致。
那双眼睛一如被水洗过的蓝天,纯洁无瑕,霎是好看。可以说,与半月前那个胡里花哨的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是她吗?”,赵烨一把老骨头躬身问道。
几人闻声一哆嗦,吓得浑身发抖。
“不是,不是她,一点都不像。”,店家开口答到。
对于他这个答案,离思是吃惊的。即便他们认不出那日就是她,但被打成这样,他们应该答是的,答了是,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们没有,都说荆山出刁民,可谁又懂得他们才是真正的淳朴善良之人。
离思没有说话,她两手放在膝盖上,任凭手心的汗浸透裙摆。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赵烨也不恼,老嘴说道:“拖下去!”
那一声命令,离思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这老匹夫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定是会将他们活活打死。
离思这般想着,心乱成麻,她该承认吗?承认了后呢?广陵被他们安上了流放逃跑满门抄斩的罪,她去救他,等于是共犯!
她死了无所谓,她爹呢?她全家又当如何?
闷不吭声,那几个人无辜之人要死……为什么要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
今日这几个人,赵烨根本就没打算要他们指出离思,而是想让她知道,因为她,连累无辜之人受死。
是谁?谁知道她前世牵绊,知道她的致命弱点,所以一步步设计了广陵这个连环套。
离思在心里自己与自己较量,她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理性告诉她不该承认,事实告诉她应该承认,不能让无辜之人为自己送死……
“皇兄,不如我们来说说赵焯之罪?”
萧祁墨说罢,往离思的方向挪了两步,紧紧挨着离思,离思的头刚好到他肩上,碰撞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对方有意在提示她什么。
皇上瞥了眼侧身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说吧,何罪之有?”
“通敌!”,这厢只有简单得两个字,再无过多解释。
不待皇上说话,皇后大怒,“睿亲王,含血喷人要有个度。”
“皇上明查,这简直就是污蔑,绝无此事。”,赵焯极力辩解。
萧祁墨正眼都没看去,只等着永顺帝作答。
龙椅上人盯了赵焯半响,沉声道:“有何证据?”
萧祁墨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赵皇后,居然说了句:“没有。”
“荒唐!”,皇帝怒不可歇。
萧祁墨继续点火:“臣弟只是怀疑,既有怀疑,便不能轻易放过,故而才将赵大人押解进京。”
这话一语双关了,他这是以牙还牙?
在场一众赵家人:“……”
若不是因为胸中郁闷难受,钟离思早就与萧祁墨击掌言欢了。
他那副欠揍的模样,如果说赵烨是以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来冠名自己的老奸巨猾。
那么萧祁墨就是: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在数九寒冬里将他关进牢笼,就是怀疑他通敌,但是我没有证据。
太嚣张,太嚣张……
只不过,他真的没证据吗???离思觉得他有证据!只是今日赵烨卖了那样一通惨后,即便说出来,永顺帝也不会相信。
离思一颗心早已沉入深渊,甚至觉得自己愧对“重活”二字。她鄙视自己的自私,在家人与无关人面前,她自私地选择保护钟离家。
她内疚,内疚到难以呼吸。那种罪恶感,远远高过上辈子被刀架在脖子上时的死前忏悔。
那日怎么收场的离思没关注,她只知,再出宣武门,天色已黑。
夜幕笼罩下天上飘着细细的毛毛雨,冬日的雨落在肌肤上,冰得透骨。
“爹。”,钟离思盯着她爹的后背喊道。
钟离赤诚没有回头,也没搭理她,自己一个人消失在了黑夜里。
钟离思愣在原地,没有揪她耳朵,没有抄家伙追着她到处跑,就这样静静地一个人离去,这大抵是绝望了吧。
忽然间,那种被亲爹抛弃的感觉,那种要跟她断绝关系的感觉,把钟离思急得团团转。
其实,她心里也委屈的,也苦的。救了家人,迷失了自己。
那种愧疚感像种子一样在心里生根发芽。她想说:那些替她死的人,在上一世她都认识。
雨越下越大,离思心事重重,以至于她光顾着想事情,淋了雨也未能反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头顶一阵安静,她木讷地扭头看去……
萧祁墨一手为她撑着伞,一手背在后面目视着前方,良久后说了句:“他们没死。”
离思眼泪花花都蹦出来了,足足石化了半盏茶的功夫,鬼使神差一拳锤在他臂膀上:“为何不早告诉我?进宫前你如果提前告诉我那几个人被赵烨捉了,我也不至于那般束手无策。你既然已经想好要救他们,为何还是不告诉我?我内疚得要死,我……”
“怎么?这就崩溃了?在京城,今天这种事是家常便饭。你不经意的一个鲁莽的举动,会害死很多人。你如果不够隐忍,不够足智多谋,你自己就会任人宰割!明白?”
萧祁墨微微侧头看来,俯视着离思,用一种说教的口吻,一种训话的口气在同她对话。
钟离思做梦都没想到,这场深刻领悟的课,居然是萧祁墨给她上的。而且全程在考验她的隐忍,她的耐心,她的应变能力!
那个上辈子杀了她的人,这会再教她如何在诡谲多变的京城存活???
二人站在墙边上一动不动,雨声哗哗落下,钟离思不服气,可她又觉得萧祁墨说的全在理上。
这是为了拉拢她爹下血本啊!她寻思着找个机会劝劝她那执拗的爹,不行就从了这瑞亲王。
她终是没反驳他的话,问道:“所以你到底救了他们没,怎么救的?”
萧祁墨:“赵烨不按规矩办事,我自然奉陪,只是救几个人,不是难事。”
说罢萧祁墨带头走了出去,步行良久,钟离思想起那个为自己验身的女官,她明明什么都看到了,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王爷的人无处不在,佩服!可你就这么敢肯定,他们不会再选人来查吗?”
行过长街,雨声未歇,离思扭头问道。
萧祁墨:“嗯。”
就一个嗯?离思:“那女官呢?接下来定被查处,你安排好了吗?不过你肯定安排好了!”
那厢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沉声喊道:“钟离思!”
“嗯?”
“你不累吗?”
额,被他这么一说,不仅累,离思还饿!从南方奔至京城,舟车劳顿外家沉默寡言,进了京又被拉去恐吓一番,确实疲惫不堪。
即使累到虚脱,她……依然还能说:“回去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王爷日理万机,辛苦辛苦。”
萧祁墨:“……”
萧祁墨一路打伞,二人穿过街头,走过巷尾,转眼便到了城东。
只不过,将军府门口乌漆墨黑一片,大门紧闭,连个守卫都没有。
这场景离思再熟悉不过,又被他爹锁门外了!而且京城的将军府与漠北的不同,漠北翻墙容易,这里毕竟是京城,翻墙?难于上青天。
她也想过随便找个地方待上一晚,可这寒冬腊月的,也没个舒适的地方可去。身上没钱,客栈也住不了……
眼瞅瑞亲王府的大门就要合上,钟离思三两步奔了过去,把自己堵在门缝中间,是真的像一个入户抢劫的山贼。
见萧祁墨皱眉,她组织了半天语言终是厚着脸皮说道:“王爷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