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笑容掩饰过去:“你终究是头猛兽,不该待在我身旁,两年前请父皇流放你去永州,倒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你如今羽翼丰满,成了头翱翔九天的鹰”
她这话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唐樾不知是没察觉出来还是刻意顺着她的话说:“是,我知皇姐是为我好。”
唐翎心中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按道理来说,这杀回来的唐樾不该这么乖才对,难道他是装的?
她看着唐樾腰间挂的剑,心道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都先叫他把这剑离了身才行,要不然看着着实怕人。
她想了想:“你穿着这样沉重的盔甲,倒叫我看着陌生,不如先把这些兵甲卸下来,你也轻松些。”
唐樾点头:“嗯。”
唐翎唤了一声宫婢,却无人进来,唐樾低头看她:“熙淳宫被我围了,整个宫中除了我的兵,只剩我同皇姐两人。”
唐翎了然:“那你便叫个士兵来替你卸甲吧。”
唐樾顿了顿,却没有出声,唐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盯着他的眼睛看,却发现唐樾有些回避自己的目光。她心中正揣着问号,就听得唐樾轻声道:“皇姐替我卸甲,可好。”
他这一句说得极其没有底气,哪里还有刚才推门而入的气势,唐翎一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岔了,脸上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皇姐……替我卸甲可好。”他又说了一遍,愈发没有底气。
唐翎觉得莫名,心道这难道是唐樾想要折辱自己的一种手段?可观其言行,又觉得不像,她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好。”
唐樾乖巧的将手抬起,唐翎绕过他腰间将盔甲的系带解下,宛如拥抱着他。盔甲沉重,她一时有些没拿住,一只手伸过来护在她手下替她稳住。
她看见盔甲之上血迹斑驳,又瞧见那伸过来的手上亦带着血迹,心中咯噔一声,表面上强壮镇定。但她这个强装镇定亦被唐樾看了透,他道:“害怕了?”
唐翎勉强笑了笑,话语之间刻意带了些不屑:“有什么可怕的,战事一旦起,少不了血流成河,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不算什么可怕的。”
她话一说完,唐樾就笑了起来:“皇姐骗我。昭鹿以来未曾在国都有过战事,我此番攻进皇宫,更是前所未有的,不知皇姐如何见过?”
唐翎沉默许久,道:“话本子上见过。”
唐樾又是笑,这笑却收敛得极快:“皇姐要信我,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逞能,害怕便是害怕,不喜便是不喜。你不该是委曲求全的人,我亦不会让你委曲求全。你也……莫要在我面前伪装什么。”
唐翎抬头看他,总觉得要从他这话中发觉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她眼神迷蒙盯着唐樾,唐樾突然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她更觉得莫名其妙,只听得唐樾道:“皇姐眼睛生得极好看,只是这眼神还是收敛一些的好。”他气势见长,说话有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第71章 偏爱
他这话一出,唐翎更是觉得自己无辜得很,自己何时眼神不收敛,莫不是他觉得自己是在挑衅?
可这唐樾也不动动脑子,现在他为刀俎,自己为鱼肉,就是给自己一百个胆子,自己也挑衅不来啊。
唐樾慢慢将手从她面上拿下,却见她脸上沾了些血污,她面容干净白皙,即使只是一点点血污也很是扎眼。他用手心蹭了下,将她脸上这血污擦净。
唐翎不动声色将盔甲尽数卸下,那剑也抱了起来放到一旁,她心中瞬间觉得少了许多紧张。卸下盔甲之后,唐樾身上穿得不过是寻常将士的服饰,袖口是束袖,看起来很是利落。
唐翎见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剑是不是在手边,心想唐樾对自己应该是多有信任的。若是不然,也不会如此放心。
唐樾慢慢整理着袖口道:“听闻皇姐许了一门亲事。”
“你是说,和丹赫的哈日朗那门?”
唐樾皱了皱眉头:“还有其他的?”
“没有。”唐翎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主要是唐樾这个语气由不得她不心虚。她倒不知道唐樾从哪里学来的好本事,问她亲事的时候这语气和审问似的,哪里还有刚才那乖觉的样子。
“皇姐对这门亲事是如何想的?”
唐樾马上要继位,丹赫便成了他要解决的一桩麻烦事,他如今问这话,难道是想要自己主动一些不要搞什么事情,乖乖地嫁过去?
“我……若还昭王想我嫁,我嫁便是。”人在屋檐下,还是要先低头。
唐樾面上浮现出一点生气:“不要那样叫我,你同临昭叫的亲切,叫我便这样生疏。只管像从前那样,不行么?”
唐翎顿了顿,叫了声“阿樾”,就见他眉眼之上带了笑意。
“还有,我何时说想要皇姐去和亲了?丹赫野蛮,同永州外郡没什么两样,皇姐这样的过去了,岂不是如羊入虎口,到时候叫人剥皮吞骨,再回不来。”
他有意吓她,说了许多恐怖的话。果然见唐翎面色白了白,心中又有悔意,觉得不该叫她心生惧怕。她生来是养在宫中的牡丹花,本就不该经受任何风吹雨打。
他刚要开口说会替她解决,就听得唐翎道:“你在永州外郡的两年,过得……是不是很不容易。”
她声音有些颤音,其实不过是觉得唐樾这小子终于要和自己秋后算账了。
唐樾心中却有些欣喜,只当她是在心疼自己,他顺着杆子往上爬,面上还装出没什么的表情:“是,过得确实不容易。那地方不讲王法,不讲道理,你若有本事,便是杀上多少人,都无人敢管。若没本事,便被人当奴隶驱使着,这还算是好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都过来了。”
唐翎沉默,理智告诉她该说些什么把这话题岔过去了,可她心中只觉得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绞。
唐樾见她脸色不对,及时止住了话,听得唐翎轻声道:“你确实该怪我、恨我。”
“怪你?”唐樾歪了歪脑袋:“恨你?”他一时语塞:“皇姐为何这样想?”
“是我让父皇叫你流放的。”唐翎想了想,终于和盘托出。
“我知,”唐樾道:“可皇姐是为了救我,若是不然,凭着皇上对我的态度,只怕杀了我他都不会伤心半分。”
“你知?”唐翎惊讶了下,又道:“你走之前我待你不好,要同你恩断义绝。这事,你总不该忘了吧。”
“没忘,”唐樾眼睛闪了闪:“那时皇姐在气头上,我同阎家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好解释的关系。皇姐怀疑我有异心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如今我确实将这异心向世人展露无遗。皇姐当年,也不算污蔑我。”
唐翎愣住,在心中同系统道:我突然觉得我没什么好怕的了……
系统很是不解:这个唐樾怎么都从永州外郡走了一遭回来,在你这里还是一朵小白花?他要不是脑子不好,就是……
唐翎:就是什么?
系统说的很是肯定:就是真把你当成亲人来对待了。
唐翎心中大喜,试探的说了句:“阿樾,其实我对你心中一直挂念,若你心有怨怼,叫我补偿你,无论是什么我都是乐意的。只是,若是我同你说,我不愿意嫁给哈日朗……你,可会怪我?”
唐樾面上有止不住的喜色:“自然不会怪,皇姐不愿意嫁便不嫁,区区哈日朗,有什么能耐叫你为他披上嫁衣。”
唐翎很是欣慰:“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她这话说的像是一个慈祥的老母亲,唐樾眼神一变,瞧不出来有多开心,反倒突然晦暗了几分。
唐翎看出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唐樾看着窗外天色已经黑下,只是宫中仍旧有火光映照着夜幕,犹如白昼:“困倦了而已,行军许久,未曾睡过一次好觉。”
唐翎今日吃了定心丸,便也不留他:“那你便回宫歇息吧。”
唐樾笑了起来:“皇姐糊涂了,我离开雍都许久,哪里还有自己的宫。”
唐翎想了想:“我叫宫人收拾出一间厢房给你。”
“皇姐又忘了,整个熙淳宫中的宫人,都已经被我驱逐了。”
是啊,唐樾先前说过,除了围宫的将士,这宫中只有自己同他二人。
唐翎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是……叫我亲自给你收拾出一间厢房?”
唐樾摇摇头:“皇姐娇生惯养,做不来这事情。”
既然知道她做不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这意思叫人摸不透,唐翎也不知要如何说下去。
她正踌躇间,就听得唐樾道:“睡在这里不行吗?”
“你说什么?”唐翎皱了皱眉头。
唐樾不知哪来的勇气,并未退缩,反倒是又详详细细地说到:“这屋中便有一方卧榻,容我一夜安寝,不行么?”
唐翎道:“那是我的寝榻。”
“皇姐这般小气,先前还说要补偿我,实则连一方床榻也不分我一半,”唐樾语气似有愤愤:“若今日在这里的是临昭,若是临昭要借皇姐卧榻一睡,皇姐只会慈爱守在他身旁,不会拒绝,就如同以往临昭睡在皇姐院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