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永宪帝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是坚定:“两份,一份也不少,明日早朝,朕要昭告天下。”
“父皇明日要上朝?”唐翎皱眉,如今朝堂已被唐樾架空,永宪帝上朝不过是个形式,毕竟唐樾还未真的称王。而永宪帝说要颁布的圣旨大概是同退位有关的,只是他为何这样急切?
“父皇身体不好,多休养些时日才是。”
永宪帝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这身体,才不能再拖下去了。景阳,你不必难过,父皇知道终有这一天,父皇……会将你的后路安排好,无人欺负你。可你也要答应父皇,从今以后,朕的那些家人,活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护着。莫要让人欺负了去。”
唐翎不太清楚他的意思,只知道这大概是永宪帝临终托孤,以后他不在,她要好好照顾宫中人。只是,永宪帝为何选自己?
她不解,却都一一应下来,好叫永宪帝心安:“等明日过后,便叫临昭他们都来见父皇。父皇见了他们欢喜,也许病就好了大半。”
永宪帝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唐樾:“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明日,明日……你要的,朕都给你便是了。”他声音颤抖,气息不稳,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唐樾也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同永宪帝的截然不同的胜者的笑容。
唐翎摸不清这两人的意思,只下意识的觉得两人似乎有什么交易,这交易不为人道、不为人知,只有明日宣旨之时,方才能现于天光之下。
第二日,陆则仕替永宪帝最后一次换上龙袍,永宪帝勉强稳住身体,看着他:“学优,你从幼年便跟朕,没经历过多少风浪,到了如今,却要遭这么一遭。”
陆则仕笑得平静:“同皇上在一起每一日奴才都很高兴,皇上心中不必有愧,人来这世上一遭,幕拉开便出场,幕合上便退场,自己在戏场上尽兴了便好。至于其他的,一切都交由后人来评便是。”
永宪帝俯身,突然在陆则仕耳畔轻声道:“你要看住景阳,看住她了,不要叫她迷了心智。时刻在她身旁提点,要她好好待临昭,好好待庆阳………这是她该做的。”
陆则仕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奴才遵命。”
他扶着永宪帝迈进英华殿,殿堂之上大臣悉数都在,有不少是唐樾刚才牢中放出来的。
永宪帝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一步一步走上龙椅,他刚落座,便摆了摆手,众大臣就听得陆则仕高升宣旨:
“朕在位二十有一载,幸赖祖宗之灵,得存大雍于天下,心中愧然。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永州还昭,天纵圣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方才以固灭损,以兴灭绝。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故而禅位于还昭王。”
众大臣默不作声,想来已经提前知道永宪帝今日早朝的意思,满朝只听佳侣。三生缘修,世世代代,无离于弃。朕年岁已高,恐难参礼,滋”
得“皇上圣明”的声音,并无其他。
永宪帝一笑了之,心中倒是也没有太多悲凉。
唐樾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持着玉笏出列道:“皇上是否还有另一样旨意未曾宣读?”
他这样大胆,简直在朝堂之上视若无人。
永宪帝笑着挥了挥手,只听得陆则仕又道:“朕还有一方旨意宣读。”
“景阳公主岁以至婚龄,合该福缔良缘,寻一泽世郎君,好合于百年。阎相之子渡川,性高洁,质君子。愿二人携手得成佳侣。三生缘修,世世代代,无离无弃。朕年岁已高,恐难参礼。滋令还昭王为座上宾,监礼,如此,朕心愿已矣。”
唐樾听闻此圣旨,面色大变,就要上前。他恍然看见永宪帝对着自己流露出一抹笑意,这笑意是怆然却胜利的。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算他一言都未发。
他要说,你配不上朕的景阳,朕绝不会将景阳嫁与你。便是朕不在了,你也得不到她。
朕还要叫你监礼,叫你看着她与旁人拜堂成亲,百年好合。而你为座上宾,朕要叫你看她幸福,只是这幸福却不是你给的。
唐翎只觉得神色恍惚,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陆则仕面前,他伸手夺下陆则仕手中的诏书:“谁许你颁布这旨意了?”
他语气狠戾,几乎要将眼前人活/刮。
陆则仕平静道:“圣上这两份旨意,在今日早朝宣布之时,已经派人在同一时间昭告天下了。此时大街小巷都这两件喜事恐怕都已经传了遍,还昭王早做准备才是。不仅要准备登基大典,还要准备景阳公主的亲事。这是圣上所托,还昭王可要好好做啊。”
唐樾简短地笑了下,一把抓住陆则仕的衣领,阴测测道:“你做的?我倒是没有防住你这个阉人。昭告天下又如何,这天下如今本就在我手中,我不让她嫁,她谁也嫁不了。”
陆则仕脸上挂着笑意,慢慢推开唐樾的手:“昭告天下的意思便是,此时,景阳公主也拿到了这一份旨意。她一向孝顺,得知太上皇心意,想来不会拒绝。”
唐樾一时瞳孔有些涣散,他转身朝着朝堂众人看去,一眼便看见为首的阎渡川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瞧见众人看向永宪帝的表情有些惊恐,他转过目光,却见永宪帝不知何时,头歪在龙椅之上,已经没了声响。
第73章 我只接第一道旨
朝堂之上群臣慌乱,有呼“皇上”之声迭起,龙椅上人没有应答。陆则仕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走上前去,伸手探永宪帝鼻息与脉搏。
随后眼眶微红,高声道:“皇上……薨了。”说完身体匍匐于地面,朝着永宪帝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朝堂之上,众臣很快反应过来,皆哀伤不已,亦有忠信之士嚎啕哭声传出,闻者伤心。
只见陆则仕慢慢站起身,将手中还拿着的圣旨托举起,朝向众臣:“此两份旨意已是先帝遗诏,唯有遗愿了却,方才能慰藉先帝在天之灵呐。”
圣旨变遗诏,如此几乎更加不可撼动、不可忤逆,唐樾脸色难堪,偏偏陆则仕在这时对着他道:“新帝该接旨了。”
唐樾紧紧抿着唇,太阳穴间青筋暴动,他压着深深怒意,跪下道:“儿臣,接旨。”
陆则仕将第一份旨放在他手上,唐樾垂眸,看不清眼中神色,陆则仕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待到他去拿第二份旨意时,唐樾却站起了身:“我只接第一道旨。”
陆则仕道:“新帝说笑,此时不是耍性子使脾气的时候,先帝钦点要您在景阳公主成亲时监礼,这旨您务必要接。”
“先帝新丧,公主理应守孝,仓皇成亲,只怕不妥。我为先帝考虑,亦为公主孝悌之名声着想。思来想去,死者为大。来人,将皇上遗骸整修入殓,取上好金丝楠木为棺椁,明日入陵。”
有一行人上前,将永宪帝尸身小心翼翼从龙椅上抬下。
陆则仕抬眸看唐樾:“明日入陵,新帝好生心急。”
唐樾拱手:“多事之秋,此事应尽快解决,不宜声张。”
“先帝虽薨,临终前却特意叮嘱过老奴,景阳公主成亲的事情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便再拖。先帝生前最疼便是公主,她能有个依靠,先帝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唐樾咬紧牙根,面上却带了抹笑意:“陆公公服侍先帝多年,甚得先帝心意。先帝去了想来心中亦是放不下你,若陆公公愿同先帝陪葬,先帝才真是九泉之下也能含笑。”
“老奴心中亦愿,”陆则仕听唐樾说了一番,也是不恼:“只是老奴还有职责在身,受先帝临终嘱托。未能一一眼见先帝遗愿成真,不敢妄损性命。只愿先帝得偿所愿,如此,方才能毫无挂碍地去追随先帝。”
他两句不离永宪帝的遗诏,话又说的滴水不漏,唐樾心中恼恨,长袖一挥,一句也不愿再言,便离了英华殿。
陆则仕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局外人,看得清,唐樾对景阳感情深厚,若是能成秦晋之好,倒也不一定不能让景阳有个好庇护。
可惜永宪帝不愿意。
唐樾一路疾行直奔熙淳宫而去,唐翎刚刚接到永宪帝的旨意,不明其中用意,只是眼神直跳,觉得莫名心慌。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永宪帝怎么将自己同阎渡川牵在了一起,丹赫那边解决了?怎么旨意颁布的如此快?
她正想着,突然从门外传来声响,是唐樾的声音,听这语气,气性还不小。
唐翎走到门边把耳朵贴上,听见一人将另一人踹倒在地的声音,随后便是唐樾道:“不是叫任何人都不能进来见她么?昨日进来了一个阎渡川,今日又进来了另一批人,你们便是如此视军令如山的么?”
门口侍卫声音慌张道:“回王爷,昨日是阎大人说奉您之命前来带公主,小的们信以为真没有多想。今日……今日是宫中来给景阳公主传圣旨的,小的以为……”
“你以为什么?一个圣旨便将你唬住了?你入我麾下,这几个月来干得都是篡权夺位的勾当,如今你倒是老实了?既然不忠于我,我留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