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的风沙将他磨砺成一把好刀,他面庞上多了些青色胡茬,身形亦高大的许多,无论是刀也好剑也罢,握在手中皆是游刃有余。
阎渡川知此刻不该问出这样的话,可他一时竟是没忍住:“你对景阳,存得是什么样的心思?两年前真假公主的消息传来时,我记得王爷当时并不惊讶,亦没有过一点……伤感神色。”
唐樾眼神变得柔和,却也未明说:“大人觉得,我对皇姐是什么心思?”
阎渡川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未再深究这个话题:“看来我如何说,你都不会动摇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满场的士兵:“你如此坚定要起兵,我不拦你。可是还昭王,你要记得,他们是随你出生入死的人,你要对他们负责。你为景阳一人赌上所有,若败,折损的却不会是你一人之命。九泉之下会众将士英魂,你有何颜面?”
“我不会败,”有尘沙扬起,只听唐樾声音坚定:“大人,我不会败。我会回到皇姐身边,亦会带诸将士杀进皇城。”
当月底,永州外郡曾被流放的还昭王起兵,称神州铁骑。永宪帝一开始不过以为是小打小闹,毕竟在那种地方能存活下来便不错了,从未有人有过起兵的能耐,他正被丹赫弄得头疼,无暇去顾及唐樾那边的骚乱。
可正是永宪帝的疏忽大意给了神州铁骑喘息的空间,等到永州八郡失守被屠,永宪帝才恍然发觉是他低估了唐樾的能耐。
昭鹿二十一年冬,唐樾破了皇城门。永宪帝慌,诸大臣慌,殊不知有一人更是慌。
唐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原书中唐樾回来可真算是血洗皇宫,除了梁迢之外,其他的他一个也没手软,杀的杀,软禁的软禁,搞了好一番大动作。自己在他去永州之前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后来虽然也是自己想保他一命让永宪帝改了对他的审判——可关键唐樾他不知道啊。即便他知道,在永州吃了那么些苦头,万一都算到她身上来了怎么办?
怎么两年就回来了呢?唐翎扶额,说好的五年,怎么才两年多就杀了回来。
唐翎:统统,我突然感到一丝慌乱。
系统: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迟了?让我来给你念念,书中后来是怎么形容唐樾的,亡命之徒、杀伐果决、为人狠辣……
唐翎:打住!我之前也曾对他好过……他总不会一点旧情都不念吧?
系统想了想,想到书中所写唐樾在永州曾过的那些茹毛饮血的日子:说实话,如果我是唐樾……我恐怕对你感激不起来,甚至,要恨你才对。那样的日子,倒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唐翎辩解:可现在许多情况都有了变化,时间线也变了,也许他在永州……过得还不错?
系统无语:这种谎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唐翎在屋中踱步:唐樾去永州的时候阎渡川也跟了去,总不会叫唐樾再过原书里的日子才对。
系统撇了下并不存在的嘴巴,觉得唐翎这些脑补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可唐翎分析了一通倒是觉得心安不少,接下来的日子倒也能够悠哉悠哉的嗑瓜子等着宫破那一日的到来。
她等了不过一日,倒是把临昭给等了来,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宫中火光片片,此起彼伏都是惨叫声,唐翎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自己也有了那么些自身难保的感觉。她拍着临昭的肩,对着这个想带她走的亲人又一次安抚道:“临昭,你别怕。你终究是有许多退路的,去陈朝也好,留在这里也好,你都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她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唐翎本以为不过是风雪作怪,抬眼望去的时候却瞧见了一身戎装、盔甲护身。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时隔两年多,她又一次见到了唐樾。只是他面容变了许多,或许是因着一路的长途跋涉,同他们这些久居宫中之人比简直是不修边幅……总之,他同印象中那个唐樾早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临昭反应比她大的多,她还傻愣愣地看着,临昭就立刻手持剑护到了她身前。唐樾身上有血迹,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刺激。
唐翎感觉到临昭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处于一种应激状态,她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还昭王,你来了。”
唐樾先前看她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她不清楚,但是在听见她“还昭王”三个字之后,却是阴晦了许多。他低头轻笑一声:“我倒是忘了,去永州之前,皇姐也是为着这小子同我心生龃龉。”
唐翎心道这些你倒是记得牢,我待你的好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
临昭拎着剑要上前,唐翎伸手又将他拽了回来。唐樾看着这对姐弟一来一回,眼神中不知为何更是添上了一层不悦神色。
唐翎道:“先前是我对你不住,你若要算,算在我头上便是。”
临昭忍不住道:“皇姐你怕他做什么,我有一支军就在熙淳宫外,我一声令下,便要叫他们活捉还昭王。”
唐翎喝道:“你闭嘴。”
唐樾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两人逼近。唐翎朝他看过去,却觉得他面容是越来越清晰起来。
“临昭王,不对,该叫你皇弟才对,”他慢慢道:“若你的军就在熙淳宫外,那我又是如何进来的?”
临昭大惊失色:“你是说……你把他们怎么了?”
唐樾扬起头,他本就比临昭高,做出动作更是带了压迫感:“有你在这宫中同你的皇姐撒娇的时间,我便能做上许多事情。”他将头转向唐翎:“皇姐,这便是你多年护着的人。现如今,即便你明知不是他姐姐,还要一如既往的护着这无用之人吗?”
他的话隐约让唐翎听出一些可商量的余地,她想了想道:“你若动临昭,梁迢不会饶你。这两年她没少帮你,你不该对临昭下手。”
“你都知道,”唐樾盯着她的眼睛:“你什么都知道。”
唐翎避开他这灼灼的目光:“梁迢不瞒我,我知道的自然就多了一些,若你觉得不妥……”
“并无不妥。”
“既然并无不妥,”唐翎看着他手手中握着的滴血的剑,心中还是有些发怵的:“那你可否放下剑。你有什么要的,我们谈一谈便是。”
唐樾丝毫没有犹豫,把剑收回鞘中:“皇姐觉得,我要的是什么?”
“无非是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幌子。”
唐樾嗤笑一声:“皇姐看低了我。”
唐翎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若是说登上皇位都是看低了他,那什么才是不看低他呢?她还没想出个因由出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喝:“唐樾,你不要动他们。”
唐樾慢慢转回头,瞧见梁迢站在门口,梁迢走进来,边走边道:“我同你书信中本就有过商议,你要什么我都肯帮你。唯有三人不能动。父皇、临昭、皇姐,你早已答应,可不能食言。”
临昭听了此话大惊:“庆阳皇姐,原来你一直都有暗中帮他。你怎么能……怎么能与虎谋皮?”
梁迢沉着脸:“帮他?若你有用,我何须帮他?”
临昭的面色瞬间暗淡了下来,他咬了咬牙。
唐樾没管梁迢,径直走到唐翎面前:“我从未想过食言,今日来熙淳宫不过是想来瞧一瞧皇姐,却未曾想到看到了一出姐弟情深的好戏码,一时间觉得无地自容罢了。”
“都出去,”他看着唐翎,话却是对着另外两人说的:“我同皇姐许久未见,想要好好叙叙旧。庆阳公主,还劳烦你带着你的好弟弟出去。如今外头乱成了一团,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同阎大人料理。”
临昭道:“我不出去,便是出去也要带着皇姐。你心肠歹毒,谁又能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见梁迢道:“临昭,出来。”
他恨恨:“我不能……”
梁迢道:“唐樾不会害皇姐,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临昭不肯走,唐樾低低笑了一声,突然一声令下,从门口涌进不少士兵。
“带临昭王下去。”他道。
临昭想要反抗,拎着剑就要上前,他眸中有狠色,眼看就要起冲突,唐翎冷冷道了声:“临昭,你出去便是,你去父皇那边瞧瞧,他如今比我更需要你,你该陪在他身边。”
临昭皱眉,知道这不过是唐翎哄他出去的话,还想要反驳,却一个不留神被刀架了脖子,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梁迢不知何时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听见梁迢言简意赅:“滚出来。”
很快,偌大的宫中,便只剩下了两人。
众人离场,唐樾的神情慢慢柔和下来,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便是唐翎也觉得松懈了不少。
只是二人面面相觑,却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唐翎先开了口:“坐吧。”
唐樾老老实实地坐在在桌边,神态又恢复了以往乖巧少年的模样:“多谢。”
唐翎有些想笑:“你这时候倒是听话得很。”
“只要皇姐的眼睛看着我,不看旁人,便要我如何听话,都可以。”他语调说得真诚,可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暧昧,唐翎心下只觉得有些异样,一个念头划过,却又觉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