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临昭身边。云昭抱起手臂,心道,果然有问题。
临昭瞪大眼睛:“梁迢,你在做什么?”
梁迢面无表情:“这药,你不能喝。”
“为何?”他眉头皱了皱。
梁迢想了想,突然跪下,给唐翎磕了个头,这头磕得极响,可她什么话也没说,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她这行径很是突兀。可唐翎明白她的意思,只感到心中充满怜爱,梁迢这孩子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也是为着以往自己同她的情谊才如此做。
“你这是做什么?”临昭隐隐感到不妙,伸手去拉她。
可梁迢站起来的时候,神色却变了,她眉宇之间带着肃穆,她对着唐翎道:“对不住。”
又偏头看向临昭:“你不能喝,因为……她不是你皇姐。”
“她不是,我才是。”
床上的永宪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不知这事情看到了多少,众人只听见床榻之上传来一道沉沉之声:“你说什么?你敢这样污蔑朕的景阳不是公主?”
第69章 和亲
唐翎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就好似走马观花一般,她看着梁迢跪在地上同自己说“对不住”然后将信拿出,看着永宪帝震怒斥责梁迢说她满口谎话其心可诛,阎相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貌似不过是一些让滴血认清的话。
最后她看着碗中两滴血液融在一起,心中没有什么百感交集,只觉得尘埃落定。一切的一切都叫她觉得心中平静,可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唐翎刚要开始准备她的表演,只听临昭一声吼:“不可能,我不信……皇姐怎么会……梁迢,枉费皇姐平日待你那样好,不曾想你有这样的心机。如今连父皇都敢蒙蔽,你疯了、你疯了。”
唐翎:好嘛,我的戏份都让你给演完了。
她装作艰难模样去拉临昭,眼中盛满震惊和疼痛:“临昭,你不要闹了。”
“我没闹!”临昭甩开她的手:“皇姐都不为自己辩驳一下么?皇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梁迢撒谎么?皇姐,”他冲上前,双手抓住唐翎的肩膀,狠狠地摇了几下:“你不要这样沉默,你清醒一点,你总要说点什么吧!”
唐翎苦笑,慢慢把临昭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挪了下去:“我也想的,临昭,我也想说些什么……可我又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好,”临昭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总之我不信,皇姐从小待我那样好,怎么会不是姐姐。你要说她骗人,你要证明自己是父皇的亲女儿,你要叫人将她带下去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皇姐……皇姐不能什么也不做。”
唐翎看着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是没经过什么风浪的孩子。她走上前,那碗中相融的两滴血犹在。唐翎动作顿了顿,陆则仕扶着永宪帝走到她身边,她看了眼永宪帝,亦从这位昏庸了半辈子的帝王眼中看出了些挣扎来。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无法动摇的句号。
唐翎拿起旁边的医针,往自己的指尖扎了一下,血滴落入碗中,带出了水面一点清波,那清波把血滴往永宪帝和梁迢的血旁送过去,可血滴摇摇曳曳周旋了一番,终究还是没有同它们相融。
唐翎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眶红了起来,她偏头看向永宪帝,嘴唇微微颤抖:“父皇,原来信中所言俱是真。梁迢她……原没有说谎。”她凄然地笑了下:“真正的谎言,是景阳,是景阳这个人。”
她似是浑身失去的力气,只用一只手撑着桌面来支撑自己站住不倒下。屋子中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外屋的臣子听见里头的动静也是大气不敢出。
梁迢还是跪在地上的,永宪帝沉默了半晌,对着她道:“你先起来吧。”她这才站了起来。
唐翎发现梁迢目光游移,想要抬起头但似乎又不敢同别人对视,不敢同自己看、不敢同临昭看、不敢同永宪帝看……这屋子里的侍官、大臣……她亦都有些怯懦去瞧,好似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梁迢不该是这样,这事情中她是最无辜也是最凄惨的,可如今却彷佛是她的错。
这屋子里的人也都瞧得出来永宪帝待唐翎的感情,这十几年可是真真实实地将她当女儿疼的,一时间得知真相又如何能放得下多年的父女感情,再加上景阳公主余威犹在,因而也无人敢帮梁迢说上一句话。
永宪帝踱步许久,才走到梁迢身边道:“你受苦了,孩子。”
梁迢抬起头看他,好似这憋了许久才憋出来的话让她有了些站稳的力量。永宪帝看着她,愈看愈发现面前这孩子确实同先皇后长得像,他叹了口气:“朕会尽快恢复你的公主身份。你……不必担忧。至于景阳,”他转身看着阎相及其他几个股肱之臣:“景阳自出生起便养在我膝下,同临昭也是姐弟情深。朕一直将她看作亲生女儿,此番事情,她实属无辜。封号爵位皆不动,仍旧以朕的女儿、临昭的皇姐之身居于宫中。众卿觉得如何?”
这屋中气氛凝滞,永宪帝刚吐了血醒来又碰到这样的事情,脸色从未有过这样的难看。有大臣虽觉得不妥,却也识趣,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提出来。
阎相带头道:“皇上此举并无不妥,恰体现了皇上的宽仁大度爱民如子。”
“我觉得不妥。”唐翎看着梁迢沉默的面庞,突然开口,惹得永宪帝回头瞧她:“景阳谢父皇抬爱,可皇室血脉终究不能因景阳一人而有所动荡。父皇能让我继续做父皇的女儿、临昭的皇姐,仍旧担着‘景阳’二字,我万分感激。可爵位、宫殿、手中封地产业……这些,务必要还给……真正的公主。父皇仁爱,不忍夺走景阳这些。”她勉强笑了笑:“可我心中该有分寸。”
“还请父皇着手将相关事务都交由……公主,公主若有不通的,我这段时日亦会教她。至于我……熙淳宫空置多年,请父皇准我入住熙淳宫,至此以后,再不参与宫中诸事。只愿一心一意陪着父皇以尽孝道。”
临昭眼睛通红看着她:“……皇姐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唐翎并不看他,只跪着对永宪帝叩首:“请父皇为大雍皇室百年基业考虑,父皇仁爱,可终有界限不能破。景阳也绝不能允许这界限是为我而破,皇室血统本该纯净,皇室权威无人能染指,便是景阳,也不能够。”
永宪帝长叹,又恨恨地看着她:“我早知,你合该这个性子。”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起身吧,朕,允了。”
唐翎知道只有这样做对梁迢才是最好的,否则日后梁迢在宫中该有多尴尬,况且她还要去帮唐樾,手中没有权势怎么能行。
她看了眼梁迢,梁迢低头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唐翎收回目光,叩首:“景阳叩谢圣恩。”
昭鹿十八年,永宪帝得女归,赐号庆阳,改国姓唐。那以往气势凛凛的景阳公主自此以后便悄无声息一般,湮没在宫闱之中,雍都百姓再未见过她。
百姓议论纷纷,都说这一桩奇事上天早有预警,比如当年景阳公主及笄礼上的凤凰泣血,比如后来的天降陨石……原冥冥之中都有了解释。
梁迢被封公主那一日,唐翎听见了久违的系统的声音。
系统说:【真假公主完成度,100%】
【恭喜啊唐翎,你以后只要陪在大女主身边佑她一生无虞便好啦~】
唐翎长舒一口气心中轻松不少,又觉得往后恐怕更加艰难,一生无虞这四个字说的简单,可哪有那么容易。
时光飞逝,就如同唐翎担心的那样,这两年来她时常觉得心悸疼痛,可她知道那并不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真正出问题的,是梁迢,是她遇着了什么事情,就像当年在怡园那样。
可梁迢每次来熙淳宫看她的时候总是什么也不说,有时只是简单的喝个茶,好比现在这样。
唐翎心口发闷,她看着眼前的梁迢,这孩子两年来是愈发的喜怒不形于色了,分明心中难受,可面上倒是一派泰然自若。
唐翎咳嗽了一声:“庆阳,你来我这里,只为喝茶?”
梁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唐樾前些日子向我要了五十万金,我散尽了一年的田利,给了他。”
唐翎暗道,唐樾这孩子果然在搞事情。
梁迢道:“皇姐知道他要做什么,对不对?”
唐翎笑了下:“你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却仍旧帮他。庆阳,我只是同你的看法一样罢了。”
梁迢捏着茶杯的指尖有些泛白:“两年前皇姐同我说的话犹然在耳,叫我待他好,叫我帮他。两年过去,事事竟好似皆在皇姐意料之中。这两年我总是怀疑,总觉得……当年我的事情,皇姐也是一早就知晓的。”
唐翎动作一顿:“你想多了,我要是早知晓,兴许你这公主的位子就拿不回去啦。”
梁迢笑着摇了摇头:“皇姐太厉害,你现在同我说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可你好似又没有害过我,只是……只是从不对我坦诚罢了。”
唐翎皱了皱眉头:“你心思如今越发重了,忧思太重易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