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听说后上报给了皇帝,不知道嚼了什么舌根,竟然让皇帝赦免了齐阮与其家人的死罪,还让齐阮归入齐家,与齐榭姐妹称呼。
宫里传了命令,谢暮白怎么可能不知道,还在她面前提起齐阮,齐榭一时有些失态。
“那个人啊,不提也罢,今天本就是表兄的大喜事,我们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吧。”
“打住,”谢暮白淡漠地开口,“我不是你劳什子表哥,亲戚之名也得有个说法,我与你无亲无故,还请你莫要随意称呼。”
齐榭不信,以为谢暮白推脱,强颜欢笑道:“我们的母亲都姓白,都是敦煌白氏的女子,这就是证明。”
谢暮白沉吟片刻,正色回复:“太后没有告诉过你么?敦煌白氏在齐将军出事的第二天,就宣布与齐夫人断绝往来,族谱除名,就当没有此人。”
缘何白氏没有全军覆没,这便是其中隐情。
“怎,怎么可能……”齐榭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此事千真万确,齐姑娘大可以去问齐阮,她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我说了不想提她。”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我的母亲根本不算敦煌白氏的人,她被除去宗族的时间比齐夫人还要早。”
谢暮白诉说往事。
“当年白氏以联姻巩固地盘,族中女子尽数用来换取地位,我母亲不过是拒绝了当别人的小妾,当下就被杖责五十关在祠堂,若不是她趁夜逃了出来,怕是会被卖到犄角旮旯死无全尸。”
难怪白夫人出身商户,遇见谢沐时却是一名歌姬。
齐榭摇头拒绝,她转了几步,觉得这里所有人的脸都在欺骗自己,继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齐榭指着白栀讽笑连连:“那她呢?只有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白家人,你对着她叫表妹不怕谢夫人夜里托梦骂你毫无良心认仇人为亲?”
“她与你不同,”谢暮白毫不犹豫否认,“白先生与白氏只是旁枝,彼此的关系除了原先的祖先同姓再无瓜葛。白氏留住那些同姓男子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人力,若有不从,便叫他们出不了此地范围又投靠无门。后来趁着白氏败落,白先生得以离开掌控,但这二十几年的大好光阴,终究错付。”
谢暮白淡淡道:“在宫中这些时日,齐姑娘应该听教养姑姑讲过自家历史吧,齐夫人的父亲当时就是白氏的族长,那些决策皆与他有关。”
他自嘲而笑,不由替母亲诉说委屈:“不过是与族长同了一个姓氏而已,为什么人家的女儿可以嫁入豪门当上大将军夫人,而自家的女儿却给无名小卒没名没份做小妾,自己的儿子不得已放弃仕途给族长的儿子跑腿算账碌碌无为。”
“太后为何不将这些告诉我,我不信。”齐榭当即想要回去问清楚缘由。
谢暮白及时提醒:“齐姑娘回去后记得将那块襁褓上的金线勾了,那个‘榭’字其实拆分开来应该是谢沐,想必是年久损缺。我母亲的针线活不过尔尔,做的东西真不少,父亲亦是马大哈,偶然丢一两件在喝酒的兄弟那就忘了拿回。齐姑娘为人必然仔细,定然不想让齐夫人名声有碍,此事就请你帮忙了。”
那块襁褓不知为何落入了齐夫人手中,但当时她临盆之时正好敌军入城,敌军在城内搜捕官兵家眷,齐夫人被侍卫护送出城,许是侍卫准备生产的物品因乱拿错。
谢暮白并没有一定要让齐榭勾去“榭”字的意思,而是他必须如此表态,不能为了一时的不忍而任由这块襁褓惹出更大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写字顺序从右向左,“榭”其实是“氵”和“讠”的笔画勾掉了。
第58章
目送齐榭离开,谢四老爷替谢暮白担忧:“她毕竟是太后那边的家眷,暮白你还是尽量要克制话语,未免说得太过,毕竟还有开春还有殿试。”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要远离齐家人。圣上至今还未下旨赦免齐大人,前都护府便一直是罪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圣上对孤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爹保全齐阮的事情还未决定怎么处理,如若再与她沾上关系才不明智。”
谢暮白摇头并解释,他怎么可能如此偏激。再者,太后若是真心对齐榭必为之计深远,肯定想要为她谋个好归宿,绣字的衣料与父亲救下齐家女的事情很方便做文章 ,他必须第一时间表明态度退出人选。
“说到底,其实大可以用一句古诗概括: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谢四老爷的眼神从谢暮白移向白栀。
这次谢暮白直接了当地肯定,“因着白氏对我母亲的做法,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想与白家有任何关系。但遇到白先生之后,我方明白并不是所有的白家人都是坏人,总有人在其中身不由己。”
少年绽放笑容,多年来眉宇积压的沉郁烟消云散,“她之所以是我的表妹,与她的家族、姓氏、血缘无关,仅仅因为我想与她有所联系罢了。”
这等直白的说话,几乎就把未婚妻几个字印在白栀脸上了,谢家几个叔伯顿时错愕,都你瞧我瞧你,难得地同时下结论。
这小子,和老三当年有的一拼。
人家合意的对象再怎么样也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反正最后敲板定锤的是老爷子,既然老爷子对白栀还算客气,那就证明这事八九不离十。
至于齐榭,少女心思很好猜,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可她没有弄清情况就在永安侯的寿宴上大闹一场本来观感就一般,后来又将侯府告上公堂,谢家不满理所应当。
就算没有这档子事,齐榭她是太后那边的人,从来最忌朝堂与后宫勾结,齐家吃过的亏谢家不可能再犯。
三三两两寒暄,不知不觉已至夜幕,谢暮白要去永安侯房中请安聆听训诫,白栀则跟着引路的山客去内院休息。
内院就算没有人带依然轻车熟路,不一会就走出一半路程,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竟是去而折返的谢暮白。
快要走进时,他反而停了下来,与白栀对望。
山客一抿嘴识趣地退开,自行去五姑娘那宣告有熟人来的消息。
黑夜之中有长久的寂静。
“你怎么不说话?”终是谢暮白先开口。
“这话我问你才对。”从一开始白栀就发觉他有话向对自己说,碍于人多没有行动。
将指尖握成拳,少年难得地带些忐忑,“在你来到丹园之时,我就从你的名册上知道了你是敦煌白氏的旁枝。”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当初你罚我,不是因为我与谢音仪走得近,也不是因为和谢郁离说过话,而是你对白氏埋怨已久,所以拿我撒气对吗?”
谢暮白低头,当时他对齐榭说明缘由就猜到心思玲珑的白栀定会知道那时罚她下跪的隐情。
“对,我谢暮白不屑撒谎,但从小到大却为了掩人耳目骗人无数,每当困在小小的院落之中,我都有许多激怨。不平谢郁离小小年纪年少成名,不满谢音仪愚蠢不堪却平安幸福,我视这座宅院的强者人为豺狼猛兽,视弱者如浮萍草芥,这就是真实的谢暮白。”
不等白栀回话,他又说:“遇到你之后我常常想,如若没有你出现,或许现在的谢暮白就算改头换面,依然睚眦必报偏激狭隘。”
“貌似遇见你以后,我身边多了数不清的麻烦。”白栀回想一件件往事。
“自然,我活在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麻烦。”谢暮白讥笑自己,言辞带了诚恳,“不知道你要不要这个麻烦。”
白栀没有回答。
从一开始,他们并没有真正表明心意,只有一次次不厌其烦的陪伴与试探。时光飞逝如水,看似温柔解意,实而滴水成河,那条河隔在两人脚下,等着谁先投入其中。
“这个答案可以过段时间再回答,我等你。”
“你不怕我拒绝?”
“怕,可我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斩断齐榭幻想,而从前我苛待过你的事即使现在不提,以后积压更难解决,你我终究要面对这些问题。无论如何,当时做错了就是错了,当时迁怒于你是我不对,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你果真坦诚。”白栀意味不明地道。
“我只知道想要的人就该用力去争取,将以往伤害你的事避而不谈,于心有愧。其实我很幸运能够遇见你,无论以前我是怎么样的,但请你,不要后悔与我相遇,以及遇见你以后那个我。”
他们很久没有如此剖白,月夜如水,白栀对着月色启唇:“你能等多久?”
“等到你愿意为止。”
两个人的眸子都颤了一下,又不约而同避开。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丹园吧,我现今住内院不方便,那边还是你的住所。”
点点头,白栀最先转身离去,迫使自己没有回头。
长夜漫漫,回去的路格外漫长,踏过院门,绕过正屋隔断视野的屏风,青烟自烛台婀娜而上,桌上摆了一碟栗子糕,旁边是温好的茶水。
沐浴过后,拿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不觉睡意,索性在庭院游荡,不知屋檐瓦松依旧在否,回廊秋千架是否散了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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