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见他回过神,眼里有火星,唇角却是露出个笑容,勉强得像硬挤出来的一样,试图安抚她:“阿沅,我猜楚王说不定已经落到了晋王手上。”
可这难看笑容也不过一瞬,马上就恢复了他素日里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玉佩虽是假的,”他随手抛到了地上,价值千金的羊脂美玉就碎成数块,“这约还是要赴。但晋王若想算计我,只怕是不成了。”
王沅其实很想拦住他,哪怕是让他撒手不管,冷眼任凭楚王死活。
毕竟,对她来说,楚王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甚至细究起来,还是书里的纸片人。
可看着苏六郎凝重的神色,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一定是拦不住他的。
她很想一股脑地把所有秘密都告知他,只是话到了唇边,又都被她打住了。
这会全说了出来,苏六郎只怕也当作是她不想让自己冒险,胡乱编造的理由。
王沅微微仰头望着苏六郎,脑中掠过的是以往的种种,玉兰花下、竹林之中他指点分说利弊缘由,有理有据思维敏捷;而在笄礼上,也是身手利落投壶皆中……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若非是有人刻意谋划针对,以无心算有心,她的六郎,又差在了哪里?
或许,她应该信任他一些?
仿佛是自从梦到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又在回洛京的路上替苏六郎挡了一箭,她就陷入了不安的迷局中,潜意识里觉得苏六郎一定会遭了那些人的算计。
可仔细想想,便是秦王、晋王、顾相公,乃至苏大将军,无不是智谋出众之辈,他们尚且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她不能因为知晓剧情的节点,知道他曾被算计,就断定他毫无招架之力,一定会落败。
更何况,她方才不过是稍稍一提,苏六郎不就马上想出了其中原委?他的聪慧敏锐可见一斑,自己不应该拦着他。
即使是拦得住这一次,下次呢?次次让他躲着所有未知的风险?那让他卸下所有官职身份,入了她的后院做个面首,难道就万无一失吗?
便是打个比方,苏六郎也是一飞冲天的雄鹰,合该长啸于晴空万里,而不是困作笼里的金丝雀,被人百般呵护避开一切险阻。
“六郎切记保重自己。”
想明白的王沅已经踏入了房门,她不打算再劝,但还是回转过来,交待了他一句。
最后直直地望着他,“我便在此地,等你回来。”
随着阿颜慢慢关上了房门,她的视野开始变窄,等两扇门彻底阖上,就把笑意深深的苏六郎关到了门外。
此时门外,听见了屋内人挪动物件抵住门的声响,苏六郎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在冥冥之中似乎有种预感,阿沅会坚持跟他一起前去。
好在,这预感不是真的,若否,他还真怕自己心软。
他叫上了几位曾在秦王处见过的郎君,都是些支持秦王的世家子,分说了情况,就带上他们,往送信之人言说的约定地点去,去之前也不忘让人给苏大将军传信。
屋内的王沅则是挑了个位置坐下,就开始打量苏六郎的临时居所。
一个字空,两个字很空,三个字就是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一张书桌一张床,其余皆无。
她坐到了书桌前,桌上有笔墨,她执起了笔,阿颜就会意地把烛台摆到了砚台边,并且开始替她研墨。
偶尔,烛光中会爆出朵烛花,把她们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
王沅在纸上复原了那日苏六郎不曾得见的时间轴,横轴加上时间节点,人名间连上了箭头,这才停了笔。
把毛笔搁到了笔架上,她看向一旁垂首沉默的阿颜,忽而开口道:“阿颜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阿颜研墨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强笑道:“郡主在说什么?婢子有些糊涂了。”
王沅心里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她僵硬的面容上:“那日的纸张是你收起的吧?这些符号,阿颜不觉得看起来古怪吗?”
她原本打算烧了的,可回头却是遍寻不见,想来能拿走她的东西的,也只有阿颜有这个胆子了。
“郡主时不时就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婢子早就习惯了,”她抖着唇笑着,脸色苍白目光躲闪,“郡主是要寻那日纸张吗,婢子收在了字稿里,回去就给您找出来。”
她在王沅的目光里躲闪着,握着墨锭的手下一个用力,溅出了一滩墨汁来,她就势跪俯下身:“婢子手抖,还请郡主恕罪。”
原本是想诈一诈她,看她这反应,看来是确实发现了什么。
王沅往门窗上扫了一眼,她带来的护卫都在门口守着,这是难得的只有她与阿颜两人,竟然如此,不如说开了。
“阿颜难道不是早就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寿安郡主?”
“你不怕我么?”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么?
她站起身,走到了阿颜的身侧,弯下身扶起了她,盯着她湿润泛光的眼眶,轻声重复地问:“你不怕我么?”
口中虽是这般问,她其实很有些自信,敢肯定阿颜会如何回答。
阿颜的泪珠一下就滚了出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噗嗤笑出了声,眼神亮晶晶的:“婢子与郡主相处多年,怎会怕郡主。”
王沅从袖中抽出了丝帕,递给了她,拉着她坐了回去,多少有些疑惑:“阿颜是一开始便发现了吗?”是她演技不到家,一来就暴露了?
可看上去老夫人与王元娘倒是没有异样。
阿颜往屋门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寿安郡主她是我亲眼看着,没了气息的。”
她垂下眼眸,“然后郡主就醒了过来。”
这么说就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王沅大概思考一下,也就明白过来,“当初也是阿颜替我瞒下种种奇怪之处,然后不着痕迹地带我熟悉她的一言一行吗?”
怪不得自己那么快就适应了这里,她还以为是阿颜心思单纯,处处提及从前,让她有机会了解到原主的讯息。
阿颜点了点头,脑海中就回想起寿安郡主临终时的情形。
那位总是郁郁寡欢的小娘子,已经是病入膏肓,没了血色的面孔白得吓人。
最后离去时,也只是拉着她的手,轻声叹了口气:“我是去了干净,只可惜,阿颜却是要被我连累了。”
她们这种婢女,尤其是主人家的贴身侍婢,命如草芥,若是侍候的主人家去了,为着不泄露前主的隐秘,多少难逃一死。
便是好心的主人家留了一命,也没了出头的机会,谁不嫌晦气。
也只有像寿安郡主这种心地善良的小娘子,才会连临去时,都在担忧她的去处。
她当时哭倒在郡主床边,眼睁睁地看着郡主没了气息,正怨恨着上天不公,让寿安郡主这般心善的小娘子一生凄苦,也痛哭着自己命苦,连累家人。
泪眼婆娑中,忽然就看见,郡主的手指好像动了动?
醒来的人眼神陌生,可阿颜想到了公主府当差的家人,索性心一横,就瞒了下来。
最开始时,她也是战战兢兢的,总想到说书人所说的妖邪鬼怪,怕这位郡主要害人性命。
但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位郡主与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是位心思纯善之人。
久而久之,阿颜就在心里把她当做是那位由她自幼服侍的郡主。只是有时也会想,或许两位郡主只是互换了魂儿,前郡主在另外一处还活得好好的。
听了她的想法,王沅倒是一怔,若是原身真的到了自己身体里,那边可没有个阿颜能帮她适应完全不同的现代生活了……想必,会很有些艰难。
不过,这也只是阿颜的猜想,谁知道原主现在如何呢。
说不定就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转世托生了。
“莫哭了,”王沅拍拍她的肩,“便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问吧。”
“郡主就不担心阿颜说出去吗?”阿颜抽噎着,眼圈都被丝帕擦红了。
“若是阿颜去说,当真有人会信?”王沅有些好笑,若是她刚穿来时,许是有,如今么,怕是都以为阿颜失心疯了。
“再说,阿颜真的会说出去?”
阿颜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才不会出卖郡主呢。
“那便过来帮我褪了外袍,看来今晚你我二人只能凑合地在这榻上挤挤了。”
王沅语气平淡,可话里话外分明是嫌弃得很,并且十分想念自己的贵妃榻。
苏六郎也太不注重生活质量了,他们这种人家是差钱的吗?
甚至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周遭环境,也只是需要他吩咐一声就是,都不用自己动手。
他居然连吩咐一声都不曾,住的房间比之平民百姓都不如。
好似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这桌榻所用的木材一看就是上等,只怕是价值不菲。
王沅觉得槽多无口,她摸了摸床榻上的被褥,倒还是这时节用的,心里才满意了一点。
这会阿颜也擦干了眼泪,“郡主就不担忧苏郎君吗?怎地……”怎地还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王沅这会已经想明白了,自然是睡得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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