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泪水模糊了顾未生的眼睛,她却忍不住笑,她站在当年自己死去的土地上,她终于为那年那个无法反抗的自己报仇了,可是她的心却如钝刀割肉一样,一点儿也不痛快。她想可能是因为孟长宁还不够疼吧。
“找你一个人报仇怎么够呢?啊?你这样的人不怕死,死对你来说一点儿威胁都没有,可是要是因为你死了无辜的人你就会心疼、难过、自责、愧疚,就像你当年因为对秦圆的愧疚而一直容忍我一样。”
顾未生将她看了个透彻,“我若是不看见你撕心裂肺的疼,恨不得即刻自残的痛我怎么会甘心呢?又怎么对得起我在陆西沉身边虚以为蛇这么久才拿到的天子佩呢?啊?”
她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天子佩是可号令我大宋皇家亲兵的令牌。陆西沉这个蠢货,居然真的还有心?他居然还相信我母亲至死不忘他,依旧爱他,居然愿意自欺欺人把天子佩还给我,只因为想补偿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儿?哈哈哈——”
天子佩、皇家私兵……孟长宁突然想起前不久连宋进了一大批人,不由得抬眼,“连宋城里暴/乱的那些人也是你的兵?”
顾未生仿佛被人拆穿了一样,惊讶道:“呀——被你知道了?哈哈哈——这些也是陆西沉那个蠢货帮的忙呢,我不过是随口道想让从前的子民也有个安居之处,他便替我做了不少假身份,要不然我的人怎么能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城,再毁你粮仓呢?”
她捂着嘴,忍不住大笑,“只可惜啊,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我了。”
永远?这话中的隐藏含义太浓,孟长宁忍不住出声,“你们在晋州还做了什么?”
“晋州?”顾未生的食指抵着自己的红唇,仿佛大吃一惊,道:“哦?我忘记了,你如今被封锁在了连宋城里,出不去,自然是不知道晋州的消息了。”
“那我便好心一回,告诉你吧,明德帝查出了谢锦随豢养私兵之事,正在借此事想要将谢锦随处之而后快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孟长宁忍不住大吼。
顾未生偏偏头,离她远些,“啊——就几日前的事情吧。你猜谁会赢呢?是你的夫君还是那个糟老头子?”
“我猜一半一半吧,谁赢了我都开心。”顾未生笑得坦荡,“因为谁赢了,这连宋,这大庆都得亡。”
“你什么意思?”孟长宁的手都在颤抖,她今日着实受了不少刺激,未曾想过自己一直放在身边守护着的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心中藏着怎么多怨气却从未显现过。
“什么意思?我想毁灭它!孟长宁,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吗?这所有人里只有你一个人还想守着大庆,守着这个肮脏腐败的王朝!就连谢锦随都在反抗了,可你还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她望着远处的迷雾岭,那里有埋葬着秦圆的墓地。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走遍这大庆的每一个角落,绘制成图。”她望着孟长宁笑得欢喜,“终于在这场战争之中起了作用。很快大夏的骑兵就会踏破连宋城,会踏遍这大庆的每一寸国土。”
她闭上眼,仿佛已经听见了胜利的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大神们一样一个小时时速三五千而不是三五百呢……
第65章 代价
当银枪/刺破顾未生的胸膛之时, 她很平静地看着孟长宁甚至还笑了笑。
“啊——!”顾平生突然看见这一幕, 顿时发了狂要杀孟长宁,却被身后的长正挡住了,两人在黄沙之中拼了个你死我活。
没有人犯了错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是她引狼入室就该由她清理门户。
她今日带着这银枪来就是要为连宋城的子民讨一公道,来之前这就是她已经下定的决心。
可是看着顾未生即将倒地的那一刻,孟长宁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破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她一跃起身, 将顾未生快要从马背上摔倒的身体抱住, 死死捂住她的胸口。
“为什么不躲?”
“因为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
孟长宁眼角酸痛,眼泪终是消逝于黄沙之中。
“对不起。”
可我依旧无法原谅你, 因为死在昨日战争中的兄弟们不会原谅我, 而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你的所作所为离世。
顾未生摸着自己的血, 有些吃力地笑,“没关系, 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边说话鲜血边从口中涌出。
她知道孟长宁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当所有的伪装拆穿,即便是有旧时的情谊在, 孟长宁也不会放过她的。
孟长宁鼻尖酸涩, 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你放心, 很快我就会去陪你的。”
若真是如她所言,大庆现下已是内忧外患,根本无力阻挡姬北城的进攻,连宋城破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 而她也将以身殉国。
“呵——”她突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孟长宁的脸蛋,“被人凌/辱那天,我失神无力地望着天空,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是不是我从前总爱捉弄你,所以你讨厌我,故意见死不救。”
孟长宁猛地摇头,“不是,不是。”
顾未生咳喘两声,“那天的天空也是这么蓝,我后来曾无数次幻想过要是我能当时死在那里就好了。可是……顾平生找到了我,他把一个破碎的我给带回来、拼凑好。”
顾平生本只是沈万安的一个药人,平日里不过是给他们两姐妹和沈万安试药的奴隶。
从前,顾未生一直觉得所有人都只爱秦圆,所有人都围绕在秦圆身边。
可是,那无尽的夜晚和疯狂之中只有顾平生一直陪着她,陪着她犯下这些杀戮,陪着她一起下地狱。
“我顾未生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亏欠过任何人。”
顾未生勉强抬眼望着远处发狂却被人压制住的顾平生,眼角落下两滴清泪,“我从未求过你什么,我死之后,你能不能放他一马。他从来只是听我的话,他眼里没有是非,只有我开不开心,孟长宁,我不要你殉我,我要你放他一马。”
孟长宁哭着点头,“好。”
顾未生满意地笑了,“能和秦圆一样死在你怀里,我知足了。孟长宁,我不后悔,我只是可惜我没有那个时候就死去。”
若是她那个时候就死去,或许在孟长宁的心中就只能记得她的好,记得她最美时的样子。
鲜血疯狂从她的胸口和嘴里涌出来,孟长宁颤着身体,常年挺直的脊背,终于在这一刻弯下了腰。
她拉着孟长宁的衣领,将她的头颅拽下,“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你放心,大庆亡了,大夏也不会好的。”
孟长宁瞳孔猛缩,“你还做了什么……”
顾未生再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笑看着蓝天。
那场战争里,除了大庆还有大夏,每一个都是祸害她的罪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大庆要亡,大夏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孟长宁紧紧抱着她的身子,伸出手将她明亮的双眸合上。
“啊——”
这一声厉吼将顾平生也惊得停下了手,长正不再拦他。
顾平生跌跌撞撞走过来,一把推开孟长宁,把顾未生抱在怀里,染尽了一身鲜血。
他拿起银枪想将孟长宁也一击毙命,可当孟长宁真的闭上眼等待着他的判决时,却只听见了银枪落地的声音。
他哑声道:“她不让我杀你。”
顾平生抱着人在黄沙之中做到了月升坐到了月落。沙漠之中的夜晚寒冷无边,孟长宁陪着他这么痴坐着,天边逐渐亮起了微光,孟长宁麻木红肿的眼睛微颤了一下。
见顾平生抱着顾未生起身仿佛要离开,不由得哑声道:“你要去哪里?”
顾平生顿了顿脚步,没有说话,朝着远处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走去,那里有希望,那里会是未生喜欢的地方。
孟长宁不敢拦他,只能看着他在消失在自己眼前,消失在黄沙大漠里。或许这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天明,又该是另外一场战争的开始。
而她还要重新回到连宋与姬北城的战争之中,明知结局已定却依旧要上前。
未生说是她错了,护着这腐败的王朝江山。
孟长宁面无表情地望着初升的太阳,她不是护着这王朝,也不是护着这大庆,她只是护着那些无辜的生命。
没有什么比得过那些无辜被糟践的生命更重要。
她身后千里之遥是晋州朝堂,那里是谢锦随的战场,无论是输是赢,无论人间还是地狱他们终会有再见的一天。
谢锦随,你颠覆这朝堂吧,这朝堂有罪,它遗弃子民,我愿为你驰骋沙场,做你最忠实的信徒和将领,我等你号令召我回家。谢锦随,你可听见了我心中的呼唤。你要带我回家。
“小姐。”
长正一声低唤,将孟长宁失神的思绪召唤回来。
“长正,你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长正抬头望了望那渐渐升起的朝阳,“晋州和连宋看见的应该是一样的太阳吧。”
孟长宁突然笑了一声,搭着他的手站起来,“我何时竟是没了你的豁达。母亲、谢锦随和长青都在等我们,连宋的百姓和将士也在等我们,这一场战争不论输赢我都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