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清早上路,追着暮色总算到京城了。本来还可以再快点,无奈有个晕车的,走走停停,两个多时辰的路,竟赶了一天。
宝珞入侯府时脸色煞白,把下人都惊了一跳,叶羡要送她回观溪院,却被宝蓁撞了个正着。
乍然瞧见二人,宝蓁惊诧——
表哥失踪几日,哪哪都见不着人,连表姐都不知其去向,好不容易回来了,怎是跟她回的?难不成他们始终在一起?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巧合罢了!宝蓁劝慰自己,可心下仍是狐疑。一边埋怨他走也不知一声,害大家伙担心,一边拉着他去公主府见表姐去,给她报个平安。
不辞而别确实不对,叶羡见宝珞无碍,便去给姐姐请罪了。告别他后,宝珞回了观溪院,然还未入门,便听到一声嚎叫。
怎么听着想清北呢?
她赶忙穿过二门一瞧,可不就是他!清北正趴在长椅上,挨板子呢。
“这是怎的了?”宝珞冲过去,护着弟弟问。
清北一见姐姐,大喊道:“姐,你可算回来了,救救我吧,父亲要打死我!”
“你还敢让你姐救你!你今儿就是你母亲来,我也不会饶了你!”姚如晦是真怒了,一把从小厮手里夺过板子,抬手便要打。
宝珞忙拉住父亲,问道:“谁能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问他自己!”姚如晦指着儿子大喊。
清北委屈地看着姐姐,咕哝道:“我和轻霜,轻霜……”
“你和轻霜怎么了!”
“我和轻霜同房了!”清北索性大喊,峻峭的眉拧在一起,表情甚是决绝。
宝珞怔住,问道:“轻霜,可是我走之前你带回来的那姑娘?”
清北可怜巴巴地望着姐姐,点了点头。
宝珞脸色一沉,什么都没说,松开了拉着父亲的手,漠然站到了一边。
清北傻眼了,还等着她给自己求情呢,怎就不管了。姚如晦也愣了下,随即一板子下来,清北“嗷”地嚎了一声。
他爹可比小厮手狠多了!
这一闹便是一个晚上,直到入夜才消停下来,大伙都聚在东厢房。姚如晦坐在官帽椅上,瞪着面前跪着的儿子,怒气未消,斥声道:“整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居然还敢做出如此下流之事,你才多大啊!”
清北被打了八板子,疼得抱着面前的杌凳才撑住自己,可他还不服气,嘟囔道:“您娶母亲时也不过才十五……”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我与你母亲是明媒正娶!”
清北不知又嘟囔了什么,姚如晦没听清,抬手便要打,被宝珞拉住了。“父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怎么办,纳妾!”
“不行!”
“不行你还要娶她?”姚如晦反问。
清北心乱糟糟的,表情也是纠结。“我不娶,也不想纳!”
“那你招惹人家。”
“我没有!”
“你再说没有!”
姚如晦气得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干出这龌龊的事,还不想负责!
这父子二人,就是吵到明天早上也吵不出结果的。可宝珞瞧着不对,她不赞成弟弟过早接触女性,那是因为她内里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父亲不一样,男子到了十五六岁便可娶亲,娶亲之前身边有个做通房的小丫鬟也属正常,虽西宁侯不支持,但也不至于暴怒如此吧!
宝珞再次询问,西宁侯才将事情道了来……
今儿他沐休,头晌去大书房见儿子不在,便来了观溪院,可一进门就瞧见东厢房乱做一团。清北衣衫不整地坐在罗汉床上,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宿醉方醒,而架子床里则蜷着个姑娘,未着寸缕,瑟瑟缩缩地搭着一条锦被。
这一幕任谁瞧见也明白是发生了何事。西宁侯登时怒从心生,指责儿子胡闹,才刚及十四便惦记男女之事,骂他没出息,一面要关他禁闭,一面让嬷嬷处理那姑娘,带她下去另做打算。可那姑娘方裹上衣服便噗通一声跪在了西宁侯前,撕心痛诉,道自己的清白被毁,她无言颜苟活,但求一死。
这会儿西宁侯才听明白,原来是儿子强行玷污了人家。情不自禁是冲动,但强迫,那便是品质上的问题了,西宁侯这还能容,于是捆了他一个下午,直到归晚回来这刻,他依旧不认,无奈,只能家法伺候!
听到这宝珞心里有数了,道自己与弟弟谈谈,让父亲消消气,先回吧。
时辰已然不早了,西宁侯在气头上,竟忽略了女儿才回的事。想起女儿归来时,满脸的憔悴,他点了点头,并道清北的事是为父的过失,让她不必操心,好生休息。接着,又来到清北面前,瞪着他道:“今儿看在你姐的份上饶你一晚,明早再跟你算账!”说罢,带着下人回去了。
他一走,清北赶紧南楼架他去罗汉床躺下,他嘿呀嘿呀地唤着,宝珞看着他一言不发。
想到方才自己挨揍,她就冷眼看着,清北嘟囔道:“姐,你就任着父亲打啊!”
“你活该挨打!”
“姐,连你也不信我,真不是我错……不对,是我错……哎呦,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的喝多了……”清北解释,可怎都解释不清。
宝珞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你还不知道我,若我真如她所言,我绝不否认。可是……”清北无奈叹了声。
这话她还是信的。父亲与弟弟缺乏沟通,对儿子成见颇深,所以他才会怀疑清北品质,但是宝珞敢肯定,弟弟绝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叫轻霜丫头,是清北带进来的,起初宝珞便觉着古怪,所以让去人查,可还没等查出来,她就去了香河,离开才不过几日,竟发生了这种事……
偏偏是那姑娘,偏偏是自己不在时,偏偏又是父亲沐休时……这应该不是个巧合吧。
“你说,那姑娘到底哪来的!”宝珞厉声问。
清北顿了一瞬,头一偏,道:“中公领的。”
“你当我查不出来是吧!”
“姐,别问了!”清北喊道,语气里似有央求的意思。“这事跟她们哪来的无关!”
“哼,无关,姚清北,我看你就是板子挨少了!”宝珞怒道了句。说罢,朝着他屁股就是一脚,丝毫不留情,疼得清北吱哇乱叫,她连瞧都不瞧他一眼,推门出去了……
☆、35.雪蚕
宝珞回到西厢房, 杜嬷嬷正在房中等她,见了二小姐, 眼泪止不住就要流,拉着她悔恨道:“小姐, 我对不起你,我没看住小少爷。”
“算了,我没怪嬷嬷。”宝珞拉她入稍间,掩了门,询问起事情原委来。
杜嬷嬷道, 小少爷前日作文, 被孔老翰林大赞, 据说当时国子监祭酒也在, 颇是赏识,道可以让小少爷以荫生之名,入国子监学习,直接参加春闱。小少爷回来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饮酒后,便唤了那两个姑娘来助兴。
两个姑娘,年纪小的叫轻霜, 年纪稍长, 大眼睛的叫雪蚕。两人的性子一动一静, 轻霜见谁都笑盈盈的, 而雪蚕, 总是低着头,除了小少爷,几乎不与他人说话。两个人虽然差距大,但都算本分,别看都柔柔弱弱,小姐似的娇软,但手脚还算勤快。
其实嬷嬷这么大岁数,什么看不出来,再勤快她们也不是干活的人。果不其然,一日嬷嬷听闻小少爷房中有抚琴声,便留心了,不久见雪蚕抱琴而出,她便明白了一二。接下来的几日,雪蚕频频被小少爷唤去,不过每次都是一曲罢了再无二音。嬷嬷觉得这么也不是个办法,便偷偷提点了雪蚕姑娘,那姑娘每次都静默不语,终了淡淡道一句“谢嬷嬷,雪蚕记下了。”
说到这,杜嬷嬷叹息。她不得不承认,对雪蚕姑娘,她一点都讨厌不起来,虽不爱说话,却是个识礼谦逊的人,懂得分寸,骨子里就透着不俗的教养,所以不怪小少爷喜欢她。所以今早上小少爷出了这事时,她一直以为房里的是雪蚕姑娘……
“都怨我,昨晚上听到琴声还以为是雪蚕,她每每都是一曲作罢,我也就没太在意,急着去给老夫人送香囊。可怎知道,这轻霜也会抚琴啊……”
“我让你查这两个人哪来的,你可查了。”宝珞问道。
杜嬷嬷点头。“查了,是罗姨娘领进门的。”
“哼,这就对了。”宝珞冷笑。“嬷嬷再找人帮我查查,看看她们到底是何身份!”
……
清北被打的事,第二日就传到了老太太那,宝珞去看她时,她正气得直咳。这世子册书才下来几天,就闹出这种事,若传出去让人家怎么看。
宝珞安慰她,这事且还闹不清呢,让她不必担心。眼看着她这病不见好,越发地重了,宝珞甜笑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只管静心养病就是。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咱家的保家仙,您若好好的,咱侯府准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