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支支吾吾道:“当了那么二十多块,都花完了。”
“花完了?那你兜里刚刚丁零当啷是什么声,快拿出来!别让我搜你。”
于二这才犹犹豫豫,从兜里拿出那么五块几毛钱:“当了二十一,交了点儿房租,还了点儿外债,就剩这么些了。要不你先拿着,剩下的,我过段日子再还。”
才几天,就花得只剩那么五块几毛,宗兰都不稀罕要回来,只是说了句:“你可真行,你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干点什么不好,整日鬼混,现在还开始偷上了?”
这件事儿,于二也脸红,脸上的嬉笑也已经挂不住了:“我能干啥,就我这身板儿,那天看米店找小工,抗米包,日结。我过去问,人家还不要,我说半价人家都不要。”
这年头,日子是不好混。
宗兰问:“饭馆呢,没人招跑堂的?”
看他这油嘴滑舌的劲头,其实挺适合当个店小二。
于二道:“最近正找活儿呢。我们以前那个老板,最近被抓进去了,我也没钱了,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
宗兰也不想再听下去了,免得再对他生了同情……
只叫他以后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儿,春江好歹是个城市,什么工厂、饭馆,只要他肯踏踏实实干,总能挣到钱。
又有一念心思——要不让老爷找个活儿?
只是转念又想,他这习性,她可真不敢担保,也不好往家里招,更不好让老爷介绍,往老爷朋友那里引。
免得他再犯了什么事儿,招人口舌。
只是回屋拿了包裹,给了于二,叫于二要么改了穿,要么拿去卖,便打发他回去了。
等于二离开,又回屋拾掇了一番,便拿上兜兜另一只镯子,上了黄包车去往永嘉当铺,把那另一只赎回来。
到了当铺,另一只镯子果真就在店里摆着,还好没卖出去。
比对了一番,确实是一对的。
只是老板一开口就要三十二。
宗兰便道:“这个镯子,是我们家家丁偷来的。”说着,拿出另一只出来,“你看,它们是一对儿。乱收来路不明的东西,对你们当铺名声也不好,我家家丁明明说当了二十一,您现在坐地起价就要三十二?”
老板不语。
宗兰道:“这样吧,我给您二十二,您也赚一块,本来也是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还要花钱买,我也冤啊。”
话语间,又有客人纷纷侧目。
老板这才道:“行吧,就二十一吧,我也不差那一块!”
宗兰便付了二十一,把镯子赎回来。
第43章
忙了两日, 大小姐那面总算忙完,这一日得了空闲, 恰好老爷也在家,早饭时,便问了一句:“反正闲着,要不一会儿吃了饭打麻将?”
子墨倒是很乐意:“打啊!都有谁, 你、我、爹, 然后呢?”
白蕙兰问了一句:“弟妹会不会?”
宗兰会倒是会,只是各地规则不同,而且她也不大会打, 有些手生。如此说了, 白蕙兰便道:“没事儿!我们教你,前几把不玩钱, 等弟妹上手了再玩儿钱的。”
宗兰也不想扫大家兴,便跟着玩了两把。
子墨一边顾着自己的牌, 一边看着宗兰的牌,告诉宗兰怎么打。
不玩钱的那两把,没胡, 也没点炮儿, 只是等宗兰上手,开始玩钱了,大家抓东西南北风换了座位,之后宗兰便鸿运大开,也没什么技巧, 更不会出千,只是四圈打下来,竟赢了三十多块,去掉子墨输的十几块,他们屋也赢了十八块。
子墨便道:“手气不错啊!”
宗兰:“哪像你,天天出去打麻将,从没见你赢过一回。”
之后几日,大家吃了饭闲来无事,便支起麻将桌,老爷不在,便把东屋大少奶奶叫来,也能凑上一桌麻将。
直到白蕙兰要回去的这一日上午。
打了麻将,各自清算输赢,宗兰又赢了几块,子墨也没输。
白蕙兰道:“好啦好啦,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过来吃饭。”
大家各自收好钱,回屋去。
正值烈火炎炎的八月,出了屋,便感到有些闷热,宗兰对子墨道:“你先回去,我顺路去后院叫宗惠、宗盛。”
两人便在拐角处分开。
子墨回西厢房,宗兰则走向后院。
而一进后院,便见宗惠、宗盛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坐板凳上,面前放着大大的木盆,两个瘦瘦小小的身体,正抱着几乎与他们身板差不多大的搓衣板,在那里用力搓洗,时不时还用手背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那场面可真壮观。
两人还一边洗,一边说笑。
见到这场面,宗兰也没感到多意外,也没感到多生气。
那日说了喜儿一句,她倒是收敛了一些,只是一个人的脾气、习性,又哪是一天两天能改的过来的,她也没那功夫去磨一个丫头的性子,也没那闲钱养着她。
宗兰便问了一句:“喜儿呢?”
宗惠脸上依旧明朗:“在屋子里呢!”
宗兰轻轻笑笑:“怎么自己洗衣服呢,洗得干净吗?”
“洗得干净!喜儿姐姐一直说过两天给我们洗,可是我们已经没衣服穿了,看喜儿姐姐在睡觉,就没叫她,我们自己洗了。”
宗兰走到喜儿窗前,往里看了一眼,见喜儿正铺着褥子,躺在炕上睡得死沉,便伸手扣了两下喜儿的窗子。
喜儿没听见。
宗兰便又扣了两下,叫了声:“喜儿。”
喜儿这才醒来,扭头一看是宗兰,从里头打开窗户。
宗兰便道:“睡醒了吗?你到我屋里来一下。”语气平静,说完转身离开,又对院子里的弟弟妹妹说了一句,“先别洗了,先放那儿,洗洗手,准备过去吃饭。”
弟弟妹妹便用清水冲了一下手,蹦蹦跶跶跟在宗兰身后。
宗兰径直走向了西厢房,弟弟妹妹便也跟到了西厢房。
子墨换了一件衬衣,正准备出门,见到宗兰便说了句:“走吧,去吃饭。”
宗兰只是说:“你先带他们过去,我这儿还有点事,一会儿再去。你们自己先吃,我指不定什么时候过去。”
子墨点点头:“哦。”说着,又看了宗兰一眼,“什么事儿啊?”听宗兰说没什么事儿,这才带弟弟妹妹离开。
宗兰则拿出匣子,从里头取了十块,顿了顿,又多取了两块,一共十二块,摞成一摞拿在手上,走到茶桌前坐下,等喜儿来。
过了一会儿,喜儿才丧着脸进来,看到后院院子里宗惠、宗盛洗衣服留下的盆子、搓衣板,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进了门,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进来。
宗兰便说:“你先进来。”
喜儿这才走进来。
多说无益,这个喜儿,留着也无用,也犯不着跟她生气。
无论如何,把人送走才是最主要的。
宗兰便道:“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什么吧?我要是再觉得留你没用,我就不准备再留你了。我都这么说了,现在叠被、扫地、甚至洗衣服,都还是宗惠、宗盛自己干,我还每月供你吃、供你住,还付那六块养着你干什么?我也没那功夫天天盯着你,一一指使你做这个、做那个。”顿了顿,“家离这儿远不远,是你自己回去,还是叫你父母过来一趟,把你接回去?”
喜儿不语。
“我问你话呢。”
最后一次了,宗兰也不想跟她发脾气,克制着愠怒。
喜儿依旧不语。
低头站在那里,开始掉眼泪。
宗兰便把手中一摞钱放到茶桌上:“这是十二块,这个月你一共干了十多天,我也按一个月给你算,剩下六块,算我对你最后一点的情分。今天下午大小姐回哈尔滨,不方便,你明天,或者后天,自己挑一个日子,收拾东西回去。”
而喜儿,看来是不准备开口说话了。
只站在那儿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看宗兰,盯着窗外看。
宗兰便忠告道:“回去后好好改改你的性子。你年纪小,心高气傲的我也能理解,但日后无论你是再找一户人家做事,还是嫁人,你这性子,你自己不改,只能让别人帮你改,你又受不了这个。你自己学着收敛些。”说着,起身道,“拿了钱回去吧。”便出了屋。
到了屋外,见佟妈正在门口听。
宗兰便嘱咐了一句:“佟妈,你进去好好问问她哪天走,叫她拿了钱回后院去。”说着,便向起居室走去。
起居室内,大家已经吃上了。
白蕙兰道了一句:“来啦。”便叫自己带来的丫鬟盛饭。
宗兰走去吃饭时,子墨还疑神疑鬼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白蕙兰也侧耳过来。
宗兰:“没什么事儿。”
而吃了饭回去时,才对子墨道了一句:“我让喜儿回去了。”
子墨惊了一下:“回哪儿去?”
“回老家。”
子墨:“……”
那日听宗兰说想辞了喜儿,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会真辞。毕竟他从小到大,也没见他娘辞过哪个下人。
宗兰看了他一眼:“干嘛,你不乐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