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娇的手僵了一下,但又不敢抽开,只能任由太后拉着。
皇后眸色深深,看了蒋含娇一眼,没有去接太后的话,倒是熙王颇为高兴,夹了好些菜放在蒋含娇碗中,搓着手很期待的模样,“漂亮妹妹快尝尝这几个,都是我自己种的。”
如此,太后才松开蒋含娇的手,让她拿箸去吃菜,这一顿饭,吃的简直是如鲠在喉,太后一直在耳边说熙王的好,说行宫的好,而熙王呢,一直傻傻给蒋含娇夹菜,生怕她吃不饱一样。
等到了饭后,又留着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叫熙王得空带蒋含娇去游五行山,直到日暮黄昏,宫人来点灯了,这才依依不舍放人回去。
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明晃晃和她说,要撮合她和熙王了。
第64章
翌日一大早,蒋含娇醒来后起身,披散一头墨发,趿着鞋就去推窗,时至六月季夏,暑气腾升,蝉叫嘶鸣,天光一放亮,她就再也睡不着,奈何这行宫山上又没有冰块消暑,只得早早起床。
她用支杆甫一推开,窗下立了个硕长身影,蒋含娇吓了一吓,差点丢了手里的支杆,待看清人后,抚着胸口道:“熙王殿下,您站在这里干什么?”
熙王个儿头高,又憨吃了这么多年,若不去看他那稚嫩眼神,只当是哪个恶贼不怀好意,立在人家姑娘闺房窗下偷偷摸摸的。
不过好在熙王不是恶贼,他扬了一扬手里的伞,只顾着笑,“漂亮妹妹,我来寻你去游山。”
他这么说,蒋含娇这才注意到熙王卸了平素戴的羽冠,拿发带高高绑起,又换了一身轻便衣裳,脚上蹬着马靴,是要出去爬山的行头。
未曾想太后昨日才发了话,今儿个人就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蒋含娇耐了耐心神,想拒了他,但身份摆在那里,更何况熙王心性不过一七岁稚儿,又非虎狼之辈,实在不必如此。
既来之,则安之,金陵和京城都一时半会回不去了,这五行山就是太后说了算,要是驳了她老人家的意思,恐怕以后日子就难捱了。
思忖片刻,蒋含娇点头,“那还请熙王殿下等奴婢一会儿,容奴婢换身衣裳。”
熙王自然满口答应下来,然后在窗下找了个块平整的石头,坐在上面开始等。
蒋含娇阖上窗后,赶紧把江梅叫了进来,头一句就是,“熙王殿下是什么时候站在我窗下的?”
江梅想了想,道:“约莫是寅时末吧,奴婢才起来就瞧见他了,那个时候天才翻了鱼肚白。”
蒋含娇一壁找衣裳,一壁睨人一眼,“那你怎么不早叫我起来。”
江梅嘿嘿一笑,“奴婢想叫来着,但殿下听说您还在歇息,就不许奴婢去叨扰,奴婢想着殿下应当也是十分念着您的,便随他去了。”
她来五行山随身所带的衣物不多,除却两套身上常换洗的女官服,也就几件家常衫子,好不容易挑出来一件略收腰窄袖的裙衫,便匆匆去屏风后换上。
出来时对镜揽妆,才哼哼两声,“你可真是个墙头草,风往那边吹你就往那边倒,先前许允,刘家表哥,梁瑾,不论哪个你都帮上他们一把,你姑娘可就只有一个,这么巴不得我赶紧出嫁,怎么,是也想快些结一桩姻缘了吗?”
江梅到底面嫩,要比脸皮厚,哪里能抵过蒋含娇,瞬间臊红了脸,背过身去假装拿篦子,“姑娘说什么呢!奴婢还不是盼着姑娘能有一桩好亲事。”
蒋含娇拢了拢鬓边碎发,状若无意问道:“那你觉得,哪个更好?”
江梅低头闷了半响,蒋含娇原以为她不答话了,正昏昏欲睡时,才听到江梅说话,“奴婢私心觉得,到底还是承安郡王更好些。”
她蓦地一睁眼,困意全无,挑了挑眉,示意江梅继续说下去。
“这许公子和刘家表哥都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品行为人都还端正,但都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夫婿,许公子呢,优柔寡断了些,当初在金陵,他说喜欢姑娘,却顾及着孟家,并且还怕姑娘知道他有了定亲之事,不够果敢,若姑娘和他真成了亲,婚后夫妻和睦,一路顺遂也就罢了,可但凡出了些岔子,许公子那性子,姑娘必然要吃苦头,刘家表哥倒是待姑娘也很好,不过他那位清河崔氏出来的娘亲,眼高于顶,姑娘随性洒脱惯了,她瞧不上姑娘,姑娘也不屑理她,刘家表哥和他娘又素来亲厚,姑娘嫁过去少不得要受她揉捏,婆媳之间的那些事儿,姑娘这些年在蒋家看的还少吗?我们家那位老太太说一不二,底下几个夫人媳妇过得战战兢兢,又有什么趣儿?”
听江梅一番侃侃而谈后,蒋含娇不置可否,反问她一句,“那你如何就觉得梁瑾好,他那位太妃娘亲,可是专门上门来闹过的,给了我好大的难堪。”
江梅却道:“外面都说承安郡王是个纨绔,扶不起的阿斗,但姑娘跟奴婢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真觉得郡王是这样的人吗?再者说,郡王和刘家表哥不一样,顾太妃和刘崔氏亦是不同,郡王能为了姑娘,和顾太妃闹翻,由此可见其心志,说明白些,那就是刘家表哥要听刘崔氏的,可顾太妃却要听郡王的,要奴婢说,这才是顶顶好的一桩姻缘,只可惜...”
蒋含娇眉头微动,紧追下去问,“可惜什么?”
“只可惜郡王爷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姑娘又远在五行山,再续前缘的可能性太小了,当下不如和熙王好好处一处,熙王...虽然与常人不同,但到底是个王爷。”
蒋含娇听完后,哼笑一声,套了一只玉镯上去,故意打趣道:“你都替我全部盘算好了,我焉有不遵之礼,好了好了,随意弄个简单的就好,游山玩水,又不是赏花大会,要争奇斗艳。”
行宫位于中台翠岩峰上,挨着最近的不过是一座演教寺,因这里地界偏远,虽是皇家寺院,实际也无几个僧人,熙王带她去游玩,不过是赏山赏水,再到几片篱笆处,看他亲自栽种的蔬果鲜花。
骄阳烈炎下,蒋含娇寻了一处清凉树,靠着歇息,熙王撑了一把伞在她身边,不遮叶隙,反而放在脚边几步晃眼光影处,按他所说的,那就是要把阳光盖起来。
蒋含娇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索性往后靠了靠,任由他去,见熙王额边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提醒他道:“殿下,您擦擦汗吧。”
熙王忙从袖中抽出一条丝绢擦汗,正是上回蒋含娇给他的那一条,蒋含娇一晃眼看到,故意别开头去。
过了一会儿,她冷不丁问人,“昨儿个太后娘娘,为何会突然叫奴婢去一同用晚膳?”
第65章
熙王很诚实道:“因为太娘娘问我可有喜欢的女孩子,我说我喜欢你。”
这下轮到蒋含娇呆若木鸡了,她虽然早先已经隐隐有猜测,这事估计跟熙王自己脱不了关系,但她着实是没想到,熙王居然这么直接坦白的就说了出来。
可一对上他那单纯的目光,蒋含娇又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她问:“殿下可知何为喜欢?”
熙王想了又想,说:“你好看,我见到你高兴,所以我喜欢你。”
蒋含娇扶额,她认认真真的和他说,“殿下,并非是好看就是喜欢,外面有许多好看的姑娘,难道你皆是因为她们好看,都要喜欢么?”
熙王啊了一声,茫然中又有期待,“外面真的有很多好看的姑娘吗?”
蒋含娇忙不迭地点头,循循诱之,“自然是了,其实像奴婢这样的,在京城根本算不上好看,比奴婢好看的大家闺秀还有许多许多,殿下只是一直在行宫中,不曾出去,所以才会觉得喜欢奴婢。”
熙王偏头仔细想了想,又重重点头,“原来是这样。”
蒋含娇松了一口气,对他说,“所以殿下不要再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喜欢奴婢这种话了,奴婢实在担待不起。”
何止是担待不起,要是太后娘娘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一道旨意发下来,即便是皇后娘娘也阻止不了的,到时候先成婚再把这事传到京城皇帝面前,那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然,蒋含娇倒也不是嫌弃熙王什么,平心而论,熙王其实除了心智上有所缺陷,身份地位包括长相上都无可挑剔,若不是因为心智问题,恐怕太后也不会草草想择定她。
但正是这种被人挑挑拣拣的感觉,让蒋含娇从心底里排斥。
也不知熙王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发问道:“那蒋妹妹有喜欢的人吗?”
一时间瞠目结舌,蒋含娇勉强挤出一点笑,说自然是有的。
此事只当是个小插曲,过后不提,倒是和熙王那次游山回来后,一连有好几日都不曾瞧见太后,蒋含娇细琢磨着,猜想恐怕自己这话熙王也带到太后面前去了,熙王不懂事,但太后却不是不懂事的,知道自己不愿,委婉告之,想必也不会刁难什么。
就这样风平浪静在行宫中住了有一个多月的功夫,七月流火,一日她被皇后单独叫过去,上下阖了门窗,又屏退众人,独独留她一个。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转动着手腕上的一只瓷镯,保养得宜的指甲磕在镯上,一下一下发出叮咚声响,显得十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