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了一眼梁瑾,替他答了话,“前日太妃娘娘差人来寻臣妾,说瑾儿近来迷上了一女子,为之神魂颠倒,还说为了她,屡次做出惊人之举,臣妾实在好奇,便将这位女子寻了过来。”
说到这,她对一直站在角落处的蒋含娇招了招手,“蒋姑娘,你过来吧。”
方才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近来,足有数十人之数,蒋含娇又站在了最末尾,动静闹得大,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她,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这才全部往她那边看去。
蒋含娇在旁边将刚才这一切都尽收眼中,此时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对皇帝行了大礼,“民女蒋氏,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瑾没想到蒋含娇居然一直在旁边全程目睹,面色闪过一丝难堪,而是又恢复如常。
皇帝嗯了一声,“起来吧,家中可有人在朝为官?”
蒋含娇一五一十答道:“回陛下的话,民女的祖父曾任金陵漕司转运使,父亲曾任金陵提举常平司副使,后调去岭南,不慎染上恶疾病故。”
皇帝略抬了抬眼皮子,把玩着玉扳指,“竟是因公殉职,想来也是烈臣之后了。”
从前蒋庆韫虽殿试中了二甲,在京为官两年,但还不到入皇帝眼的地步,后来不管是在金陵为官,亦或是调去岭南,都是官场中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情,皇帝压根不会想起有过这么一个人,不过是见状随口提了两句。
但就是这两句,往后礼部就少不得要把蒋家列入烈臣的名册中,送牌匾,送抚恤,再和别人提及,也可昂首挺胸说‘这可是陛下都亲口提过的烈臣之后。’
蒋含娇心中一喜,忙又俯首谢恩,道:“多谢陛下。”
皇帝这回却没再叫她起身,而是在梁瑾和蒋含娇之间眼神打了个转,问梁瑾,“你要出家,可是为了这位姑娘?”
梁瑾只好道:“回皇伯父的话...侄儿..侄儿...”
见他支支吾吾,皇后道:“既然喜欢,直接和你皇伯父说就是了,又闹什么出家。”
梁瑾被训斥的垂下头,“不过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侄儿此生若没有她,活着也无甚意思了。”
皇帝抬眼一顾,发了话,“你既中意,那朕就将这位蒋姑娘赐给你做侧妃...”
话音未落,两道声音都给拒了。
“不可!”
“不可!”
蒋含娇咬了咬牙,将额贴地,“陛下厚爱,民女原该谢恩,但民女身上已有了婚约,一女怎可嫁二夫,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说着,又转了个弯,对着梁瑾的方向叩首,“郡王抬爱,奈何民女无福消受。”
皇帝若有所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对梁瑾道:“你方才说很喜欢蒋姑娘,朕要赐婚,为何你又不愿?”
梁瑾大义凛然道:“侄儿喜欢蒋姑娘,但也知姻缘一事不可强求,若不是两情相悦,又怎能长相厮守。”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哽咽和蒋含娇说,“你既不愿,我也不会逼迫你,只是除了你,我此生再不会另娶他人,不如斩断这三千烦恼丝来的自在。”
蒋含娇满脸疑惑,在她的印象中,梁瑾绝不是这样的人,别说要他去出家当和尚了,就是每顿少吃一块肉,都跟要命似的,她昨日分明把话和人说清楚了,梁瑾也表示不会再叨扰,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才过了一夜,为何梁瑾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真是...为了她?
这个念头才一出来,又被蒋含娇很快打消,瞎想些什么,梁瑾莫不是疯了。
皇后及时制止了梁瑾继续往下说,“什么三千烦恼丝,你才多大,佛经都看不懂几本,别跟着胡闹了,陛下,你别理他,瑾儿的脾性就是这样,过段时日也就好了。”
皇帝不置可否,“人家蒋姑娘已有了婚约,朕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背负一个拆散婚事的名头,瑾儿,你先回去吧。”
就这样,这场在外人眼中的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回宫的路上,梁瑾就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全然没了之前在皇宫时的模样,彻底瘫软在马车上,“我今日是怕,真怕皇帝看出来些什么,或者真的将计就计,让我去了皇籍出家,你们这一招,实在是太险了,还有,你可知为什么皇后会去把含娇接进宫?”
钟子明替他倒了杯热茶,“你放心,他即便有所怀疑,一时也找不到证据,昨晚死的那五个刺客我都已经处理好了,全然看不出半点痕迹,至于去皇籍出家,你以为他不想吗?只是真这样做了,难免惹得朝野非议,明面上你是先帝留下的唯一一个皇子,若有什么差池,群臣们自然而然想到他是不是为了铲除威胁,这样对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无益,至于蒋姑娘...恐怕是皇后察觉出了什么。”
梁瑾握着茶盏,身子往前一倾,紧张道:“那皇后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钟子明摇了摇头,“应当不会,皇后性情良善,其实她这样做,也能护蒋姑娘周全,若是陛下往后起了杀心,也未可知。”
对于皇后,梁瑾记忆中一直是温善的模样,从小到大她也是真待自己极好,风评甚佳,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后一直无子,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端王从一生下来就抱在了皇后膝下抚养,不过到底隔了一层肚皮,不是亲母子,端王和她的关系也很疏冷,皇后只好将一腔母爱都倾泻在了梁瑾身上,若顾太妃是有意的溺爱,那皇后就是春风细雨般的谆谆温柔。
那打板子的太监下手极重,也不知是不是皇帝的意思,虽然只挨了那么几下,但梁瑾能感觉到,血肉定然是粘住了里头亵裤,若不是皇后来得及时,再有几板子下去,恐怕今日他就要抬着出紫宸殿了。
皇帝的心是真狠,他皱紧眉头,闭上了眼。
第52章
又是一顶小轿将人从皇宫抬回来,到了门口,已有新月攀空,一直翘首以盼的江梅见蒋含娇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颗心终于放回肚中。
她把蒋含娇迎下来,询问着皇后娘娘和她说了什么,凤颜又如何,皇宫是否真的处处金砖碧瓦。
晚风抚鬓,惹得满头珠翠伶仃,蒋含娇先拆了两支最重的钗下来,动了动脖子方才道:“戴着一天,重死了。”
而后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和煦端雅,皇宫尽显威仪。”
江梅却把那两支钗重新插回她的髻中,抿嘴一笑,“姑娘先别急着卸呀,还有用呢!”
蒋含娇不解,江梅把人往正堂一推,原本里头熙熙闹闹的声音因她到来更是热闹。
“娇娇姐回来啦!刘公子可等了你半天了呢!”
蒋含娇朝内看去,才发现刘衍明和小杨氏,林姨夫,还有碧星碧云两个坐在一桌上打叶子牌。
见到她过来,刘衍明忙从座上起来,与她见了礼,“蒋妹妹。”
蒋含娇同弯了膝弯,唤了声刘家表哥,而后疑惑问道:“表哥怎么来京城了?”
刘衍明起的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叶子牌,微红了脸道:“今年八月秋闱,要早些来京城准备,正好表妹你如今也在京城,就提前来了。”
原是要备考,蒋含娇点了点头,下意识忽略他后面那一句因为自己,而后和小杨氏嗔道:“姨母您也真是的,表哥来京城是要正经准备秋闱的,您反倒拉着人打叶子牌!”
小杨氏精神头正足,笑道:“这京城处处生分,谁也不认识,不自寻乐子人都迟早要憋坏了,不过你别看这刘公子从来没打过,但实在聪明,才教了他几圈,就能从我手里赢钱了。”
蒋含娇说不了她,只能对林姨夫道:“姨夫也顾着些,姨母如今大病初愈,不能由着她胡来。”
林姨夫哪儿有说教小杨氏的份,呵呵一笑,又闲话几句,小杨氏让刘衍明继续坐下来打,才问道:“你去了一趟皇宫,可知皇后娘娘是因何召你?”
蒋含娇看了一眼刘衍明,实话实说道:“是因为承安郡王。”
小杨氏声儿都拔高三分,生怕出事,忙道:“那可有什么说辞?”
蒋含娇知道她担心,毕竟天家富贵,一般人消受不起,露了个笑,道:“没有,若真有什么,我如今也不能站在这里和姨母你说话了。”
刘衍明好奇问道:“蒋妹妹和承安郡王还相识吗?”
一下子,气氛凝固了,小杨氏咳了两声,轻掩尴尬,“略有些交情,上京打官司郡王爷也帮了些忙。”
她含含糊糊盖过去,刘衍明一边小心应对着手里的牌,适时斟酌添了一句,“原来如此,蒋妹妹,我有一位表姨母嫁在端王府,在皇后娘娘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若妹妹真有什么事,一定要与我说。”
待送走刘衍明后,小杨氏才抚着胸口,对蒋含娇道:“刘公子瞧着不错,若你有意,定要把握住,你和郡王的事,且先别让他知道的好。”
蒋含娇嗯了一声,心思全在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上,琢磨着找个时间去寻梁瑾,一次问个清楚才好,小杨氏叫人把热的饭菜端上来,她也不过是随意用了两口就回去了。
满江春乃是位于京城七巷九楼中最隐密的一处,说它隐秘,只因它虽名声在外,但从来只招待王公贵族,寻常人即便手上有几个闲钱,也是轻易进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