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个胖太监居高临下看了那婆子一眼,掐着细嗓子道:“这里,可是金陵蒋四姑娘的住处?”
那婆子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愣了一会儿才不住点头,“是是是,这里便是了,不知各位大人寻我家姑娘有什么事吗?”
胖太监一扬拂尘,“皇后娘娘口谕,宣蒋姑娘进宫面见,这是娘娘给蒋姑娘的一些赏赐,且让你家姑娘出来接旨吧。”
一听是皇后娘娘,守门婆子险些软了腿弯,忙不迭应下来,赶紧去把蒋含娇催醒。
这一夜蒋含娇也没怎么睡,几乎是睁眼到天亮,外头动静大,进来催时听说是皇后,她怔了好久,还是江梅替她套了衣裳,整了头鬓,出去接了旨意。
胖太监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终把目光停留在蒋含娇的脸上,暗道还真是个绝色美人,即便是在皇宫那美人遍地的地方,也是佼佼者,怪道能将郡王迷成那个样子。
“还请蒋姑娘好生梳洗打扮一番,待到下午,自然有宫里的轿子来接您过去。”
说完,他就带着那些宫人离开了,江梅原想拿钱财贿赂,探个口风,却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蒋含娇看了一眼那些赏赐,命人收拾下去,而后揉着眼道:“没用的,宫里出来的人,什么大富大贵没见过,怎么会看得上咱们这些钱,到时可能还会被扣一个居心叵测的名头,不值当。”
江梅只能干着急,“那姑娘,这可怎么办呀,皇后娘娘无缘无故召您进宫,这万一要是,要是什么不好的事...”
蒋含娇打断了她的忧心忡忡,“不是无缘无故,是因为承安郡王,而且她既派人送了这么多赏赐过来,又是光明正大用小轿抬进宫去,就必然不会有什么坏事,我想,她只是好奇,想见一见我罢了。”
梁瑾虽然不是当今圣上所生,但她早听闻他从小颇得皇帝皇后的宠爱,几乎比自己亲生的皇子更疼些,恐怕是那日她拒了梁瑾,此事传到了宫中,这才引了这么一出。
一夜未眠,她本就精神不济,稍微一用脑就觉得头痛不止,遂不再去想,吩咐江梅给自己沐浴熏香,再精心装扮,挑衣裳首饰。
这一番收拾下来,着实是废了功夫,转眼就到了午饭后,只是还不等她用饭,宫里就来了人,江梅只得用荷包给她装了几块糕点。
皇后只召了她一人,江梅作为婢女便不能前往,目送自家姑娘上轿后,她还绞着帕子,一脸不放心。
蒋含娇朝她投去宽慰一目,才放下了绸帷。
她所住的地方离皇宫并不算远,只是以她的身份并不能从正宫门入,只得绕路从东侧门进去。
一路至凤仪宫,处处堂皇之色,殿宇深深,规矩森严,来往宫人个个垂首,无一人抬眸好奇打量,皆是做自己分内之事。
上一世蒋含娇虽最后如愿嫁到了王府,但因她出身低微,京城贵妇并不怎么待见她,来凤仪宫也不过寥寥几次,皇后的面容已经在记忆中淡去。
殿中一鼎宝炉雕纹古朴,喙嘴喷出袅袅香雾,有一股子香直往她鼻子里钻,似花香,又似果香,初闻清甜,再闻只觉头脑都松快了不少,应是上好的安神香。
玉阶之上,凤座空空,之前来传旨的胖太监过来,道皇后歇觉刚醒,叫先等着。
蒋含娇轻声应下,便站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中,这一等,就是足有一个多时辰。
待到骄阳半落,已有余晖,这才有一大波宫女太监簇拥着人过来。
皇后身形娇小,到了中年,愈显干瘦,凤冠上堆着累累华珠翡翠,简直要把她的脖颈压弯,而她却能若无其事地挺直腰杆,走出一国之母的气势。
她搭着胖太监的手,拾阶而上,再有宫女替她提起裙摆,落座凤位,一气呵成。
因离着远,蒋含娇看不到皇后的神情,只能听到她的语气还算温和,“蒋姑娘,等久了吧,本宫这觉歇的不好,醒时也着实折腾了许久,叫你久等了。”
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蒋含娇的膝腿早就酸麻,闻言忙附身拜了下去,“民女蒋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待全了一套礼数,她这才道:“娘娘折煞民女了,能得窥凤颜,已是民女三生有幸。”
皇后笑了两声,和那胖太监道:“福寿,你瞧,多懂规矩一孩子,小嘴伶俐。”
福寿附和着道:“可不是,这样标志的样貌,奴才见着心里都欢喜,更别说郡王爷了。”
蒋含娇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是因为梁瑾那厮。
皇后不动声色,没接这话茬,抬手让人赐了座,又上瓜果茶点一应齐全。
“来,离本宫近些。”
有宫人将座挪近了些,蒋含娇这才看清楚皇后的面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后精致的妆面下,藏着一股子倦意。
皇后亲剥了一只贡桔,慢条斯理用银镊将上头白茎络去除干净,用了一瓣后道:“听福寿说,你和瑾儿在金陵就有过一段缘分,从前可有交集?”
蒋含娇手搭在膝上,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女和郡王爷相识于金陵,从前并无交集。”
她想了想,又添,“郡王爷很重义气,几次三番救民女于水火之中,民女实在感激。”
皇后愣了一下,后明白她是想撇清关系,“只是义气?可本宫却听说,瑾儿那孩子待你极好,为了你还主动向他皇伯父要个官儿做,说要出人头地有所作为。”
蒋含娇略低了一低眼帘,“此事....民女并不知晓。”
皇后一如古水沉静,唇边弯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瑾儿和顾太妃母子争执的事情,蒋姑娘也当真不知?”
蒋含娇稍有失神,正要开口答话,外头有宫人脚步匆匆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要打郡王爷的板子,如今谁也拦不住,紫宸殿眼下正闹着呢,高公公请您去一趟。”
皇后将银镊放下,起身道:“好好的,怎么闹起来了。”
她下了阶,转头对蒋含娇道:“蒋姑娘,一起去看看吧。”
蒋含娇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听要打板子,也是惊了一惊,跟着皇后过去了。
第51章
凤仪宫位于中宫,离紫宸殿不过一条宫道的距离,还没到正殿门口,远远就传来了一阵板子打在皮肉上沉重的砰砰声,以及梁瑾的喊叫声。
“皇伯父,您就顺了侄子的愿吧!哎哟,哎哟别打了!皇伯父!”
蒋含娇脚步一滞,待皇后一行人进去,这才踏入了高高的门槛。
几个太监搬来一条长凳,将梁瑾押在上头,赤红板子落在他臀股之上,倒是丝毫没给这位郡王留情面。
皇后疾步过去,皇帝就站在十步开外处,指着太监道:“打!给朕狠狠地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梁瑾趴在凳子上鬼哭狼嚎着,皇后看着心焦,劝道:“陛下,这是出了什么事,您要这样打瑾儿,他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细皮嫩肉的,再这么打下去,恐怕要出事了!”
皇帝看样子被气得不轻,眉间深凝,“打死最好!皇后,你可知他刚才说什么吗?他竟然说要自请削发为僧,去除皇籍,简直是胡闹!”
皇后大惊失色,忙摆手让那打板子的太监停下,而后扶起梁瑾道:“瑾儿,你平日里胡作非为,想一出是一出也就算了,这去皇籍出家可是大事,一旦去了皇籍,往后你再后悔也没用了,听皇伯母的话,不许胡闹啊?”
梁瑾龇牙咧嘴起来,揉了揉被打的屁股,“皇伯母,我没胡闹,是真想好了的,这郡王做成我这样,还不如出家算了,往后一辈子吃斋念佛,阿弥陀佛,只盼着下一世能顺遂了心愿。”
皇帝一听这个,面色又沉了下去,“朕看你是还没被打够!来人,继续打!”
“是!”
皇后忙拦着人,“陛下,瑾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等过几日这糊涂想法没了也就好了,您和他计较什么!”
就在此时,梁瑾突然抱臂哎哟哎哟叫唤了起来,皇后一看,左臂上有鲜血涌出,已经染红了衣衫。
“这是怎么了?哪儿来的伤?”
梁瑾低了低头,颇有些委屈道:“没什么,昨儿个在外喝多了酒,被几个小贼给伤着了。”
被伤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梁瑾继续把话题放在了出家上面,“还请皇伯父就应允了吧!”
“你这孩子!”皇后赶紧撸起他的袖子查看,只见臂上果然有一道包扎好的伤,只是估计是方才打板子时,梁瑾用力挣扎了些,伤口重新崩裂开来。
“让你平日里干点正事,别天天在外厮混,偏是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
皇帝暗了眸色,“当真是小贼所伤?”
梁瑾不以为然将袖子放下来,“那可不,皇伯父,这京城治安也太差了,巡城兵马司是不是该换人了,幸好碰上的是我,还有一位江湖侠客,如若不然,伤着京城百姓可就不好了。”
皇帝将信将疑,让人把板子撤了下去,“算了,你既然有伤在身,今日朕就不罚你了,只是你缘何要出家,这一点必须给朕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