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今日被清了场,诺大楼层只摆了一桌,美婢环绕,歌伶抱着琵琶,奏的并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而是上等的阳春白雪。
酒菜备齐后,梁瑾屏退四下,只留了奏曲儿的,他举杯敬对面寿王,一饮而尽,“细想来,我还未和殿下好好喝上一顿,是我的不是了,我先自罚一杯。”
寿王突受邀请,心里有些不明所以,拿酒回饮半盏后奇道:“这从前也没见你惦念上我,怎么今儿个倒变了个人?”
梁瑾闻言,露出一抹苦笑,自嘲碰了碰杯,道:“这京城人不是常说,郡王纨绔,寿王风流,乃是皇室两大败类,唯有端王能堪大任,这不,前两日刚闹了一通笑话出来,今日我这个纨绔,就来寻殿下你这个风流子,一起抱头喝酒了。”
笑话自然是堂堂承安郡王,竟为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寻死觅活,最关键的是这女子还不中意他,郡王心灰意冷,到陛下面前自请出家,结果却被好一顿训斥,还挨了板子。
这个笑话不过短短两日时间,在京城已经传开了,有那说书先生着手准备绘声绘色写话本,一时间茶余饭后的笑料都是这个。
寿王一哂,当然也听说了这个笑话,“你也真是的,为了个女人,至于么?”
不过随口一提,寿王并不大关心此事,但听到梁瑾那一句‘唯有端王能堪大任’时,冷笑连连,猛灌了几口酒。
“他?他心狠手辣到和父皇都过无不及,当然能堪大任。”寿王咬牙切齿,“你以为难民一事背后是谁的手脚,工部就是他手底下的一条狗,不止是难民,这些年各方治河修建水坝,他不知从中贪了多少钱来,父皇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你真以为难民的事情,父皇全然不知吗?”
端王和寿王皆是嫔御所生,但一个因为从小被抱到皇后膝下养大,就高了一等,常以嫡子长兄自居,寿王在他的压迫下,没少吃苦头。
而偏偏端王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都比自己好太多,皇帝明显更偏心端王一些,寿王即便想凑上去积极也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做个花名在外的风流王爷,倒来得快活。
但哪个皇子不想当太子?寿王是又恨又妒,端王又和他处处作对,把他踩进了尘埃里,寿王巴不得他哪日染上什么恶疾身亡才好。
京城谁人不知,端王和寿王这两对兄弟,每每碰上,那必然是针尖对麦芒,相看两相厌。
梁瑾脸上挂着笑,又给他斟满一杯,唏嘘道:“皇伯父为了他,倒是宁愿看着百姓无辜枉死。”他转了话头,“但也无妨,即便端王真登上皇位,可他一直膝下无所出,指不定往后还要向先帝爷那样,禅位兄弟呢,殿下还是有机会的。”
端王年长寿王七岁,寿王妻妾成群,几个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唯独端王,虽有一位正妃,两个侧妃,但却一直没有儿女,甚至于连孕事都不曾传出,已经有人在暗地里议论,端王是否是身上有疾。
寿王扯了扯嘴角,又饮一盏,“端王可不是先帝爷,就算膝下无嗣,也不会把这皇位巴巴让给别人,他手下为他所用的人众多,羽翼渐丰,只是不知父皇为何还不册他为太子。”
梁瑾只顾给他倒酒,闻言眉毛微抖,知晓重头戏来了,他状似无意提了一句,“殿下说的很是,听闻端王府养门客足有百人之数,其中有一个叫弥安的,不仅足智多谋,且丰姿秀朗,唇红齿白,和端王已然同吃同住,亲如一体。”
他着重咬字在那一句‘亲如一体’上,而后拂笑道:“这笼络人心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呐。”
亲如一体,两个男人有什么好亲如一体的,还唇红齿白,这样形容女人的词,怎么会——
寿王唇停在了盏边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酒一搁,“难道是....是端王与这弥安之间,关系,不同寻常?”
梁瑾这会子装起了糊涂,不解道:“弥安乃是端王的门客第一人,自然关系不同寻常。”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寿王急了,“我的意思是,端王有龙阳之癖,这弥安,恐怕不止是他的门客,更是他的面首。”
梁瑾大惊,“不会吧,莫不是寿王你想多了?”
寿王却觉得自己一下子什么都通透了,难怪,难怪这么多年端王府一个孩子也生不出来,难怪端王只有一妻二妾,原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菩萨,没想到竟是好这一口。
转念一想,此事必然也瞒不过自己那位父皇,要不然这么多年了,时机早已成熟,为什么父皇还不册端王为太子呢,恐怕是想以此逼他诞下血脉。
不过自己这个哥哥也真是对那弥安情深义重,恐怕那端王妃和两位端王侧妃,还是不是完璧之身都不一定。
好呀好,没成想自己居然抓住了这样一个大把柄,若是真如他所想,这事被公之于众,世人皆知端王有龙阳之癖,别说皇帝了,这太子之位他都别肖想了!
再想到自己那个病恹恹,常年跟着太后在佛寺吃斋念佛的二哥,寿王顿时感觉精神抖擞,要是端王下去了,父皇能立的,可不就只有自己一个了吗?
他越想越兴奋,只等着回家让自己王妃去一趟端王府,探一探端王妃虚实,就可水到渠成了。
寿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连酒也不喝了,道了谢后就赶紧离开了满江春。
而梁瑾看着他高兴离开的背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勾起唇角,将杯中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第53章
那日皇后召她进过皇宫,蒋含娇原以为不过是因为梁瑾的事情,但自己当时分明表足了态度,皇后也不会再把心思放在她一个小门小户之女身上,却不曾想那个叫福寿的胖太监又过来几次接她,说皇后有召,态度一次比一次恭敬。
进宫后皇后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拉着她喝喝茶赏赏花,再唠几句家常,连梁瑾的名字都没有再提过,仿佛召她真的只是为了聊天解闷的。
但蒋含娇心中的疑惑却更甚了,她不会自得到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让皇后如三番两次请她进宫,如皇后这样的,一国之母,天下女子表率,怎么会那么空闲,专找人喝茶聊天呢。
更何况即便是真的要喝茶聊天,那也不该是她,京城中贵女众多,个个礼仪教养,才情举止都是极出众的,哪儿能轮得到她蒋含娇?
就这样揣着心事在凤仪宫喝过几次茶后,某一日她又被福寿用一顶小轿抬进宫去,皇后仍是那么温婉端雅,备了上好的香茶点心,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但这次蒋含娇明显感觉到皇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总看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尾冷香燃尽,蒋含娇捧着玉盏小心翼翼吃着茶,殿外传来人声,福寿点头哈腰,将一个彩衣花冠的女子迎了进来。
说是女子,倒也不贴切,因她年纪尚小,不过十三四岁的姑娘模样,但周身气度不凡,在这规矩森严的凤仪宫内越是行动自若,完全不拘于礼数。
她大大咧咧过来,襟上还别了一朵春桃,像是刚从花园蹿出来一样,“皇奶奶您不知道,方才萃芳园里好大一出戏!”
她说完才发现凤仪宫中还有他人,愣了一愣道:“这是谁家的姐姐,我竟从未见过,长的真好看。”
皇后亲昵将人拉过来,“明珠,这是蒋姑娘,家在金陵,来京城游玩的。”
一听明珠这个名字,蒋含娇就知道是谁了,当今圣上只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唯有先帝的长女,如今的德善长公主,有一个女儿,打从一出生就被破例封为了明珠公主,意为掌上明珠,很受宠爱。
不过可惜,皇室子弟,不论男女,婚事大多不能自主选择,更是背负着自己的使命,这颗明珠在她十四岁那一年,长娄国前来求亲,她作为大梁唯一一位有正统血脉的适龄公主,远嫁长娄和亲,蒋含娇嫁给梁瑾时,她刚刚离京和亲不久,所以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如今算来,长娄求亲也不过是下半年的事情,在今年年底,她就要远赴长娄了。
蒋含娇先福了福礼道:“民女见过明珠公主。”
明珠一听说是金陵的蒋姑娘,立马眼珠子开始滴溜转,目光凝在了她的脸上,似要好好的一睹芳容,“原来是蒋姑娘,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皇后打断了她的注目,轻拍人手,“明珠,不许胡闹。”她转了话头,“你还没和皇奶奶好好说说,萃芳园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珠听皇后提萃芳园,这才挪开眼,坐下来绘声绘色描述着自己亲眼目睹的那场大戏,“今日是慧贵妃的生辰,她不是在萃芳园办花宴嘛,把好多夫人小姐都叫了过去,我也被叫过去了,端王妃和寿王妃也在场,然后寿王妃聊着聊着,突然提到端王舅舅还没有子嗣的事情,端王妃当即变了脸,可寿王妃竟浑然不觉,还说到了端王舅舅那个门客,叫...哦!叫弥安来着,说端王妃还不如一个门客跟端王舅舅来的亲近,端王妃不知怎的,直接掀了桌子,和寿王妃厮打在一起,连慧贵妃也不敢去拉,后来端王舅舅和寿王舅舅都来了,各自拉回各自的王妃,端王舅舅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