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雅诗被戳中心事,一张脸憋得通红,她父亲虽是礼部员外郎,但放眼京城之中实在不够看,去金陵尚且可以作威作福,在京城之中,只能安分守己夹紧尾巴。
这场花宴也是她家中费尽千辛万苦才争取来的机会,为的就是让她多结交几个贵女,好更上一层楼,往后挑选夫婿,也有更好的选择。
这厢闹得沸沸扬扬,望月楼上,明珠公主和几个贵女正将这场好戏尽收于眼底,其中一个黄衫女子笑道:“不曾想这位蒋姑娘居然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公主之前还说她看着温顺,瞧,如今不就露出獠牙了。”
另一个绿衫女子容色和婉,“倒也不是蒋姑娘的错,是那位姑娘话说得难听了。”
而明珠呢,托着粉腮一直饶有兴趣地看好戏,眼见底下人越围越多,这才下了高楼。
单论口舌功夫,孟雅诗哪里能抵得上蒋含娇,几句话下来,早已气红了眼,奈何又不敢自毁形象,张牙舞爪,只差没把满口银牙咬碎。
她只能揪着言行讥讽,“蒋姑娘真真是好教养,这番话若要传到外头去,恐怕你们蒋家还不知要如何蒙羞呢!”
还未待蒋含娇回她,一道莺声由远到近传到她耳边,一下子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蒋家在金陵,又不在京城,谈何蒙羞,再者,蒋姑娘有我皇奶奶护着,谁又敢编排?”
明珠公主袅袅而来,手上还玩着一支新桃。
而在场贵女却都一凛,明珠公主的皇奶奶,自然就是当今皇后,这蒋姑娘又是金陵来的,难道...这个就是拒了承安郡王的金陵蒋姑娘。
一时间,众人看向蒋含娇的目光又更加错综复杂了。
第55章
眼见明珠公主过来,一众人俱都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就连一向跟在孟雅诗身后的孟兰黛都退开了,人群中独独只剩下孟雅诗一人,和蒋含娇迎面对峙。
蒋含娇垂首福身道了句‘公主万安’,便不再说话静候在一旁。
明珠上下打量了一番孟雅诗,如同是在看什么好玩的把戏一般,肆意张扬,孟雅诗被她看得自惭形秽,又不敢往后退,只能拼命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公..公主...”
多年养成的公主气势,举手投足间,都是与生俱来的贵气逼人,孟雅诗在她面前,犹如山鸡见凤凰。
她一抬手,自然而然的威压临下,“你叫什么,是哪家的?”
若没有蒋含娇,没有这档子事,能得明珠公主亲自询问这些,那必然是不得了的好事,可如今孟雅诗却觉得开口艰难,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家世出身在这宴上,根本就是卑如蝼蚁。
那黄衫女子见她支支吾吾,顿时心生不喜,喝声道:“大胆!公主问话居然敢不答,莫不是已经不将公主放在眼中了吗!”
孟雅诗浑身一个哆嗦,只得战战兢兢答道:“臣女...臣女姓孟,家父是...是礼部员外郎。”
原只是个员外郎...
人群中有人毫不掩饰嗤笑一声,让孟雅诗头埋得更低了。
明珠指了指她鬓边一只七凤累珠金钗,话却是对那之前面容柔婉的绿衫女子所说,“一个小小员外郎之女,竟然都敢配七凤,这要是传到你姑母耳中,你说会怎么样呢?”
按照正经规矩,皇后配九凤,贵妃配七凤,妃配六凤,不过这些都是宫里的规矩,宫外不必遵循太过严苛,再加上今日是花朝节,姑娘家都是盛装打扮,配个七凤钗实在不算什么。
不过明珠有心寻她麻烦,自然不会有人替孟雅诗说话,孟雅诗自己也不敢多嘴,赶紧将钗子拔下来,也顾不得头鬓松乱,匆匆俯身道:“臣女无知,还请公主恕罪!”
那绿衫女子乃是慧贵妃母家兄长之女,名叫杜归燕,是出了名的温柔,她见孟雅诗如此,亦有些不忍,遂道:“姑母宽仁,不知者无罪,这位孟姑娘想来也不是有意的。”
明珠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向蒋姑娘赔罪,然后消失在本宫面前。”
孟雅诗如临大赦,忙不迭朝蒋含娇道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我口出恶言,叫蒋姑娘落了脸面,还请蒋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这些了。”
明珠笑盈盈转头看向蒋含娇,温声款款道:“怎么样,蒋姑娘可要原谅她?”
这个时候,若蒋含娇说不原谅,就有故意仗势欺人的嫌疑,若说原谅,孟雅诗这个德性,出了这个门只怕要再把她恨上千八百回,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明珠似是有意要看蒋含娇做抉择,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出来。
蒋含娇面色不改,借力打力道:“孟姑娘此言差矣,今日你并非是落了我的脸面,而是落了明珠公主的脸面,这宴乃是明珠公主所办,人皆是明珠公主所邀,孟姑娘刚才所言所举,都是让明珠公主难做,若真有心道歉,也该是和明珠公主。”
明珠闻言诧异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眼见孟雅诗又要朝她拜下去,她不耐烦摆了摆手,叫人把孟雅诗拉了下去。
而后见众人皆都又渐渐散去,明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着蒋含娇往繁花深处坐。
“这花宴年年都办,着实是无趣的紧,瞧着她们个个跟只插满羽毛的雀儿一样,就扎眼的厉害。”
说着明珠还揉了揉眼,而后又笑打量她,“只是你今日打扮未免太过素净了,难怪连个小小员外郎之女,都敢轻慢于你。”
蒋含娇屈膝告了罪,“是民女之前不知花宴的规矩,才会惹出这些事,倒叫公主为难了。”
明珠轻捺唇角,“本宫没什么好为难的,倒是蒋姑娘你,在这花宴上失了体面,不过无碍,自有人会叫你风光无二的。”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蒋含娇一时还不知其意,直到半个时辰后,有人捧了一只宝盒来,言及是承安郡王所赠,蒋含娇这才明白了。
宝盒中是一套赤金吴翠锦边琵琶襟簇香百花裙,并一套饰以牡丹,芍药,梅兰竹菊等的纯金花冠,尤其上头一颗硕大东珠,即便在百日里也熠熠生辉,香囊坠角,脂玉圈带,鲛帕文佩,无一不精,纵然满园春色,也不如这一身了。
来送衣冠的小厮还道:“郡王说打前在金陵,曾许下一套衣饰给蒋姑娘,只是走时匆忙,未曾如愿,此时重新奉上,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蒋含娇张口想说什么,又只觉得如鲠在喉,衣冠还是明珠替她接过去的。
“瞧瞧,本宫不过是派人去王府给小舅舅送个信儿,这么快衣裳都拿过来了。”一壁说着,明珠一壁抚了抚那衣冠,“这一套,是宫里尚衣局所出,前年扮花神的吧,未曾想居然是在王府里。”
杜归燕亦是颔首不已,“每年扮花神的衣裳首饰都是京中女子追捧的目标,只是一般轻易不外流,都在宫里存着,到底还是承安郡王,手笔真大。”
明珠接过话茬去,“什么手笔大,还不是惦念着蒋姑娘。”
她将衣冠往蒋含娇手里一塞,挤眉弄眼道:“不知蒋姑娘什么时候才愿意当本宫的小舅母呀?”
蒋含娇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勉强笑道:“公主玩笑了,民女已有婚约在身。”
明珠听她这么说,只是笑,并不和她争辩这个,后蒋含娇被迫换上了这一套衣裳,被留至傍晚,又在花宴上用过晚膳,明珠这才放她回去。
这一整天下来,即便蒋含娇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那身上的衣冠就够招眼了,又是在几乎集结了京城所有贵女的花宴上,一道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背后又有多少心思。
而明珠呢,似乎是有意想把这事弄大,坐实了她和梁瑾一事,旁人还不曾来问,她便替蒋含娇说了这一身乃是梁瑾所赠。
她和梁瑾的事原本就传着沸沸扬扬,被这么一闹,那更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连刘家那边,也都听说了此事。
这段时间以来,小杨氏的病已经不需要那些珍稀大补的药物了,但还是每日要汤药不断。
这日蒋含娇上街抓药,刚配了药包要回去,半路就遇上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而后一个容长脸的女婢下来,先是全了礼数,然后问道:“姑娘可是金陵来的蒋家四姑娘?”
如今蒋含娇一听到‘金陵’一字,下意识里都如临大敌,生怕旁人下一句就是:哦,那个和承安郡王纠缠不清的女子。
于是她警惕看了那女婢一眼,反问道:“你是哪个?”
那女婢虚拢着一层笑,“那便是了。”不待蒋含娇回答,她就抻臂请人上车,“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过府一叙,姑娘请吧。”
蒋含娇掂了掂药包,微眯了眼,“你家夫人又是哪个,我为何要跟你回去?”
女婢仍是虚虚一笑,“我家夫人本家姓崔,夫家姓刘,不过奴婢奉劝姑娘一句,要是到了夫人面前,切莫再这样说话了。”
本家姓崔,夫家姓刘,不必细想蒋含娇就知道是刘衍明的那个娘了,她私心知道这是个难缠的角色,但亦不能拒了,只得跟着那女婢上了马车。
第56章
刘家自在京中是有不少产业的,不然也不能在扬州立住脚跟,还娶了清河崔氏女,只是商贾出身,总招世人轻视罢了,正因如此,能出刘衍明这一个士子,全家都当宝贝似的供着,这一趟来京城准备秋闱,崔氏亦是早早跟在儿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