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城,正郁郁时,赶车的青羽跟季沛霖说韩府盯着的人说先生回来了,季沛霖一听就让青羽先去韩府,然后再送季如珍回去。
韩府的下人一看见季沛霖觉得惊讶,但很快让季沛霖进去了。韩文山正在院子里喝酒,看见季沛霖眼睛瞪圆了,“沛霖!”说完了也反应过来自己态度过激了,咳了声,“你来的好巧,为师刚采风回来。”
季沛霖到他面前坐下,调侃的说,“可不是嘛,我刚知道陛下的身份您就去‘采风’了,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韩文山顾左右而言他,“真是巧合,不过陛下那事为师也是无奈之举,你应该能理解为师的吧?”
季沛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刚才不过是打趣一下也就够了,收起玩笑正色,“好了,老师,我又没说怪您,你还眼巴巴避出去,一回来还立马喝酒,您身子不好您又不是不知道。”
韩文山一听爱徒不生气立马放松了些,也有心思说别的了,“为师是真的有事,哎,你师母来信说要和离,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样胡闹,你说为师我能不愁嘛。”
说到最后韩文山吹胡子叹气,可见是真的有些伤心了。季沛霖没见过这位师母,但看韩文山的模样就知道他还是舍不得的,眨了眨眼,“老师,既然您想着师母,为什么不写信说服师母回来啊?”
韩文山有些窘迫,声音都高了几分,“谁想她了?当初她说走就走不与我说,我还要求她回来不成!”说到最后竟像小孩子赌气似的。
第32章 懵懂
看韩文山振振有词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他不在乎呢,但季沛霖之前就听赵叔提过,自己这位师母走后,韩文山很是消沉了一阵,才会常去找好友法慧方丈排解苦闷。如今师母想要和离,他郁郁寡欢继而采风,喝闷酒也在常理之中。
季沛霖之前来韩府读书,跟厨房的董妈妈也很是相熟,从而知晓自己这位师母名唤崔熙容,出身于百年世家清河崔氏,而崔熙容本人说起来也是本朝有名的才女,当年崔父对韩文山的才华甚为喜爱,将独女嫁与他,一时才子佳人传为佳话。
不过多年前韩文山夫妻就因为对登门拜访之门不胜其扰而一再搬家,两人又俱为低调,逐渐淡出人们视线,所以前两年崔熙容回娘家一去不回这种一定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的事才没什么人知道。
季沛霖想及此微微敛容,“老师,这本是您的私事,学生不便多问,但我听人说起便也知师母是个心性坚韧之人,绝不会有的放矢,若老师不想和离,真要做些什么才是啊。”
韩文山似被季沛霖说动,嘴角轻轻蠕动,面上纳闷,“那依你的看法,她是真心的,不是和我玩笑?”
季沛霖嘴角抽搐,一脸无语,“老师,您与师母几十年,难不成还不了解对方吗?若换了您,您会用和离玩笑?”
韩文山一脸悻悻,“她走前也说要和我和离来着,不也没来真的,我还以为她又是蒙我的呢。”
季沛霖真的要为男女之间的想法差异之大惊到了,自己没见过崔熙容,但离家多年又写信来说要和离,这得多大心才能觉得是玩笑啊。要么就是这对夫妻平时相处画风就很不一样,季沛霖心想。
韩文山仔细想了想发妻的来信,原本就发愁的心里愈发难受了,“怎么会呢?她一去几年我都没怪她,她怎么反倒要和我和离呢,都上了年纪的人了,又不是二八妙龄。”
季沛霖一听有点猜到崔熙容要走的理由了,这么不会说话木讷呆板的枕边人,简直了,跟韩文山讲书时的儒雅端方简直像两个人。
“老师,您看您要不要写信给师母,先让她回来啊,”季沛霖试探道,“或者您去趟清河,当面好好说一说,让师母回心转意。”
韩文山摸了摸胡子,迟疑了半刻,“那我立马就写?”
季沛霖一听展颜一笑,拍了下大腿,“成,我给老师研磨。”接下来季沛霖积极的给韩文山打下手,韩文山被她这积极劲都弄得别扭起来,提笔想了半天才下笔。
等写好后,韩文山自觉还不错,内心自得,谁料被季沛霖泼了一大捧冷水,“老师,您就写这些?也太无趣了吧,跟您给我讲课都差不多。”
韩文山闻言恼羞成怒,胡子一抖一抖,“家书不都这样,不这样写,那怎么写?”
季沛霖笑嘻嘻的给韩文山敲背,一边给建议,韩文山听了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太不稳重了,有辱斯文。”
季沛霖也不泄气,继续劝说,“老师,这又不是上课,规矩那么多,您想师母直说不就行了,您不写师母怎么知道呢?感情要表达出来对方才会懂嘛。”
在季沛霖的百般游说之下,韩文山还是改了,只不过写的时候笔都在抖,犹犹豫豫写完后,韩文山笑骂,“若说年龄,你还未到弱冠,怎么讲起这些男女之事头头是道的?”
季沛霖心想我是个女的,还能不了解女子想听什么,但也装作不好意思挠头的样子,“这大概是---无师自通?”结果又挨了韩文山一顿说,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文山现下心情不错,也只是随口一说,打趣一阵也就过去了。
*
休沐过后,许是以工代赈的主意让吴千夜另眼相看,又或是宋星槐的暗中敲打,季沛霖很明显的感受到吴千夜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首先是自己的案牍上终于有了折子,虽然不过是些不关紧要的小事;此外,吴千夜也不在避着季沛霖处理重大事情了。
对此,季沛霖自然是牢牢的抓住了机会,慢慢的季沛霖也就能够融入通政司的日常运转。
通政司向皇帝上报奏章,申诉文书以及对各有司的诉讼,是朝廷的喉舌,这日季沛霖履行本分向宋星槐呈上奏折,然后在一旁听候吩咐,一般没什么事也就可以走了。
今日宋星槐看后把季沛霖留了下来,季沛霖也不慌张,这段时间以来宋星槐的确对自己仍是很亲近,就如往常那般,季沛霖暗自羞愧他仍是原来的他,可自己却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心境了。
若说从前,季沛霖对“刘晏”是有过心动的,虽然季沛霖自己都没深想过。但这也很正常,有个人皮相一流,出身高贵却不骄矜自傲,难得的是对你耐心又体贴,还时常书信往来。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个□□,但季沛霖不可避免生出些女子的憧憬,但这一切在那日御书房的坦诚后都化作齑粉,季沛霖从未觉得自己和宋星槐的距离如此之远,也主动的掐断了妄想。
就如同现下,宋星槐放松的邀季沛霖下棋,季沛霖也只是推辞说棋艺不佳,不敢献丑。
宋星槐揉了揉眉心,如玉的脸上似有苦恼,“沛霖,你可是答应朕,私下仍以师兄弟相交,若是以前的你会如此答朕吗?”
季沛霖本就棋艺不佳,也算不上借口,但原本应理直气壮的人突然有点心虚,心想若是以前的自己,恐怕也就应了吧,可到底不是以前了。
季沛霖本想说“是”,但触及宋星槐清澈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臣实在棋艺不精,还请陛下不要见笑。”说着坐下来去拿棋子。
宋星槐见了满意的笑了,声音清润,“不妨事,朕让你三子。”
季沛霖只学过点皮毛,到底无法和宋星槐想必,饶是让了三子,奋力拼杀半局,季沛霖还是输了。捡棋子的时候宋星槐还鼓励季沛霖,“很不错,比朕想的好很多了。”
季沛霖无力抽抽,这是赞美吗?算了,估计皇帝陛下金尊玉贵,都很少夸人,是以才不熟练。季沛霖低头捡棋子的时候又被对面修长的手吸引住了视线,真是赏心悦目,季沛霖看了看自己有点短的手,心酸。
下棋下了四五局,季沛霖一开始还绞尽脑汁努力挽尊,到最后已经被虐的麻木了,最后一盘季沛霖虽然还认真在下,但都不抱希望了。不过季沛霖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自己要赢了?
咦?直到真的赢了,季沛霖还感觉自己在做梦,抬头看那人,宋星槐笑意灼灼,狭长的眼微微扬起,意有所指,“开心吗?”
哪有人不喜欢赢的,季沛霖心跳快了一拍,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嗯”。
宋星槐慢慢站起,听到回答回头看了季沛霖一眼,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怅惘,“开心就好,从小也就只有刘裕和赵信胆子大愿意亲近朕,其他人不是惧怕朕,就是献媚于朕,所以与你相识,朕的感觉很奇妙也很开心,朕也希望沛霖你私底下也能如从前那般待朕,而不只是高座上冰冷的帝皇。”
季沛霖抬眼望去,宋星槐眼眸亮的惊人,脸上是说不出的认真,一时也说不出其他的糊里糊涂就应了。
宋星槐也不过二十多,此刻终于有点这个年纪的意气,言笑晏晏,“行,改日朕带你玩投壶,以后也让他们瞧瞧朕教出来的人的厉害。”
许是宋星槐愉悦之时面容更盛,季沛霖出了御书房的门还有些发晕,迎面碰见了刘鸣,一时不查差点直接走过去了。
季沛霖连忙敛襟作揖,“大宗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