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季沛霖也没有办法了。等午时,果真有两个人登门,一个是户部左侍郎曾明华;一个是右佥都御史,曹海顺。
两人都是三十多的年纪,曾明华是圆脸,瞧着一脸和气;而曹海顺则是方脸宽额,一脸正经。
两人听闻老爷子又收了个弟子眼里都有些惊讶,曾明华笑呵呵的,暗里却在打量季沛霖,“我俩来时都不知此事,匆忙间身上都没什么好东西,等回头再补份见面礼,还望小师弟见谅。”曹海顺也跟着点头。
季沛霖落落大方的回了,随后几人坐在一起谈天,季沛霖也不多插话,认真倾听;偶有问到,季沛霖也能讲出几分自己的见解,若是不会就坦荡的承认。
一来二往,曾明华和曹海顺对视一眼,心想暂时看来是个不错的。韩文山怎会不知两个弟子的心思,只不做声,慢悠悠喝了口茶。
等用膳时,两人就对季沛霖亲近许多。既已是同门师兄弟,该提点的就要提点。曾明华在席间提及,“我记得当日是大宗伯举荐的你,如今你又升了寺丞,该去大宗伯处拜谢才是。”
季沛霖压根不知这茬,脑中还在想原身知道这件事吗?韩文山看她一脸迷糊,严肃起来,“这事可大可小,我看你也挺机灵,怎么连这都疏忽了?”
韩文山以为季沛霖还是太年轻,又多说了几句,曹海顺随声附和。季沛霖又不能说我不知道,只能一脸郁闷的接受几位的“教诲”。
等两位师兄走了,季沛霖也想着告辞。谁知韩文山把人领到书房,让季沛霖写篇文章看看。
季沛霖暗自叫苦,自己虽有原身的底子,但到底对八股文章生疏,费尽心力才写完一篇。
韩文山看后点点头,“文章想法倒有些新意--”
季沛霖一喜,可随后韩文山又板起脸,“可字写得太差,文章也不通顺……”
韩文山一口气说了七八处缺点,眉头皱成“川”字,“你啊你---”,季沛霖觉得臊得慌,脸都抬不起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看小师弟羞愧的都快钻到地底去了,老师快别说他了。”
这声音仿佛金玉相击,又似玉珠滚落,季沛霖抬起头,只看见门口站了个年轻男子,穿了身簇新天青色滚边锦袍,腰间勒着白玉带,头戴玉冠,脸上棱角分明,鼻挺唇薄,眼神深邃,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气势肃然,一看就不是京中只知玩乐的浪荡公子。
季沛霖呆呆望着他,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心里莫名有些失落,怎么就叫人看见自己最丢脸的一面……
韩文山看季沛霖模样也有几分不忍,清了清嗓子,只是神色有几分奇怪,“这位也算你师兄了。”
季沛霖尚在羞愧,小声开口,“师兄好。”
那男子挑眉一笑,顿时满室生辉,他声音有几分玩味,“小师弟好。”
第11章 饮酒
季沛霖笑着应了应,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言。
韩文山看了看眼前的形式,面上似乎不知该如何介绍,“你这位师兄他叫—”
那男子笑着接话,“刘晏,乃是御前侍卫。”
韩文山这才拍了拍脑袋,乐呵呵的道,“没错。真是人老了,记性都不好了。”
季沛霖觉得这实在是有些怪异,正想到底是哪里奇怪,一只修长的手接过韩文山手里的宣纸。
“老师不介意弟子一观吧?”刘晏询问。
韩文山笑眯眯,“不介意不介意,你也给他指点指点。”
季沛霖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耳朵幻听了,不然为什么自己刚才好像听老师说的“您”,这师徒怎么怪怪的?
但看见那只如玉一般的手捏着自己的文章,季沛霖又涌起一种淡淡的羞耻感,心想新年第一日真是丢的好大的脸。
刘晏初初扫了一眼有几分惊讶,之后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最后面朝韩文山抚掌一笑,“我观小师弟此篇虽不算锦绣文章,但也颇有些真知灼见,老师又收的好徒儿。”
韩文山也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宝,季沛霖行文算不得好,但妙在立意佳,可见其人也应该是个聪慧的。
韩文山眼中含笑,口中仍谦虚,“文章一事可不止立意,他还需多加努力。”
季沛霖被刘晏说的刚有几分雀跃,转眼又被韩文山说的泄气不已,无聊的盯着书桌上的砚台看。
“既是第一次见小师弟,我这个做师兄的也该送份见面礼才是。”说完刘晏解下身上的一方玉佩递与季沛霖。
那玉佩触手温润,通体无杂,一看就是上品好玉。季沛霖直觉太过贵重,犹豫的去看韩文山。
“怎么?不喜欢?”刘晏笑的有如朗月入怀,温声相询。
正踌躇之际,韩文山开口了,“既是师兄给你的,收着便是”。
季沛霖有些不自在的接过,“多谢师兄”。
外头天渐渐暗了,韩文山面朝二人询问,“天色已晚,等会都留下用膳罢。”
等两人都点头应了,韩文山朝季沛霖示意,“沛霖,你去找找赵叔,让他吩咐厨房备膳。”
季沛霖正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转身出去了。
等他走远后,韩文山便收起笑容,弯身欲要行礼,却被刘晏阻止了。
刘晏态度仍是温和,“只是顺路想来看看恩师,老师不必过分拘谨,只按普通弟子看待就是。”
韩文珊却还有些踌躇,“那方玉佩可有不妥?要是被人瞧见了发现--”
刘晏拂了拂袖子,“不过是块寻常玉佩,不打紧,就算真的被人瞧见了,也没什么。”
“师母还是不肯回来?”刘晏看府中冷清,试探问道。
韩文山苦笑,“熙容的脾气,认准了便谁也拉不回头。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无拘无束,倒也自在。”
韩文山说的洒脱,可面上的孤寂却是做不了假的。刘晏也无法,只能安慰几句。
这厢季沛霖没找到赵叔,倒是三两下就和厨房管事的童妈妈熟悉起来。
童妈妈是个直爽的,看季沛霖待人可亲,不似有些人高高在上,心中便亲近几分,也乐的给季沛霖透话。
“季少爷,我们家老爷呢,平生只有两个爱好,一是喝酒,二是吃肉。先前夫人管着不许贪多,老爷是难受的不行。可夫人走后,老爷倒也不怎么贪杯了。”
季沛霖语带好奇,“原来我还有个师母?”
童妈妈择菜的动作一顿,惋惜道,“是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府中都知道,当年夫人不知为何和老爷大吵了一架,说完就收拾包袱走人了,竟再也没回来过,都有两三年了吧。”
”这之后老爷就嫌府里人多吵闹,打发了好些人,最后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了”。
季沛霖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这府里冷清,原来是女主人走了。
季沛霖想着这大过年的,韩文山却是孤零零一人,不禁有些同情,这般想着季沛霖心念一转,有个想法蹦出来。
等季沛霖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韩文山和刘晏正在下棋。韩文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刘晏倒是有些散漫,指尖不住点着桌面。
季沛霖正纠结要不要打扰他们,刘晏眼风一扫瞧见了,声音和煦,“沛霖来了”。
正这时,韩文山放下棋子,有几分伤感,“我认输,真是不如你了啊。”
季沛霖对围棋没有多少见解,看棋盘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笑着转移话题,“可以用饭了。”
等到了堂屋,菜色都已上桌,三人相对落座。韩文山看着热热闹闹,心里失落顿扫一空,扭头对赵叔说,“酒呢?怎么不上酒?今日难得,也该痛快喝一场。”
赵叔本不想让韩文山喝酒,可看他今日高兴,也不愿拂了他的兴致。酒上来后自有人替三人满上。
韩文山看季沛霖酒杯不动,笑着劝酒,“沛霖可是不会饮酒?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饮酒可不行。”刘晏也淡淡扫了季沛霖一眼,似乎也意外季沛霖不会喝酒。
季沛霖被他们看的胆气也上来了,不就是喝酒。季沛霖英勇就义般喝了一大口,但入喉只觉得是淡淡的酒味,倒更像水一些。
难怪童妈妈说韩文山能喝一坛子,这酒根本没多少度数,也是,只怕这时很难有纯度高的酒。季沛霖心想。
酒过三巡,童妈妈又上了个炖盅上来,笑着解释,“这是季公子让老身做的一道菜,说老爷定是喜欢。这菜颇费功夫,所以现在才上。”
韩文山顿时来了兴致,“沛霖还懂庖厨之事?”
刘晏瞧着不动声色,眼底也是颇为好奇,季沛霖浅笑着打开盖子,“此为焖肉,是我在书上偶然看到的,听闻老师喜食肉,所以想着让老师高兴一二。”
“那我们可要好好尝尝。”韩文山和刘晏先后夹了一筷子。
季沛霖自己也夹了一筷,淡定想着东坡肉自问世以来广受喜爱,似韩文山这般喜肉之人不太可能不喜欢。果然韩文山十分喜欢,刘晏虽未多说什么,但也下了好几著。
席间酒酣兴起,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都有些喝多了。季沛霖想着酒淡不碍事,也喝了好些。初时不显,慢慢劲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