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瓶:“您都看见什么了?”
顾箬笠连连摆手:“什么也没看见!一丁点也没看见!”
净瓶松了口气,连忙安抚顾箬笠,又说林菘下针时,不许旁人打扰,怕是要等晚上才能见到。
顾箬笠显然失望,想到晚上就能见到“阔别已久”的可爱小表妹,又精神抖擞起来。
“那也好,我晚上再来见菘儿。”
她又顺着原路溜回去,只是经过那个汤池子时跑的格外快。
净瓶进去将药放下去,说起小郡主方才的反应,忍俊不禁。
戚衍无奈:“这个丫头,怎么一时半会都待不住?我才离开几天,她就巴巴的找来了?”
净瓶笑道:“您和郡主的情分,和别人又怎么一样?您又说是来治先天不足之疾,郡主自然心心念念时时记挂。若是……若是当年不出事,您和郡主早就完婚了,岂不是名正言顺时时形影不离?”
戚衍没答话。
如果?哪有如果?
净瓶又说:“不如,您把自己的身份告诉郡主,郡主本来就是一心向着您的。”
戚衍闭眼:“我也想!可如果我死了呢?”
净瓶愣住:“大国医说,只要安安稳稳,留在这里医治,当有六成把握。”
戚衍道:“若是真的好了,到那时再说。若是好不了,那戚衍数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以前从不肯信鬼神,可家人全都离去之后,他不止一次期望,世上真有鬼神,或许能再见去世的亲人一面。
死亡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他算个什么?凭什么要顾箬笠承受两次死别之苦?
净瓶突然倒吸一口气:“不过郡主说她今晚还会过来。”
戚衍慢慢扶额:“这丫头不能乖乖回书院吗?”
顾箬笠回了自己的温泉庄子,却觉得独自一个人,做什么都有点没意思,时间也过的极为缓慢。她索性小睡了一会儿,起来以后,又换了衣裳往御用池子那边过去。
这边的池子也是用树篱围起来的,顾箬笠从绿油油的篱笆中钻出来,就看见林菘一身嫩绿衣裳,坐在石头边上,笑盈盈望着自己。
顾箬笠心头一热,手脚并用爬出来,把林菘拉起来:“石头凉,菘儿用我衣服垫着。”
林菘起身,让她看下面的垫子,又给了顾箬笠一个。
两个“小姑娘”挨着,坐在大石头上,顾箬笠两只脚一荡一荡,觉得快活极了。
林菘抓过她的手掌,上面的擦伤已经有些结痂了。
她摔在地上,发出老大一声响,他当时就想,肯定会摔破了。
林菘轻柔的摸着伤口,颇为爱怜。
半晌,顾箬笠肚子突然发出咕咕一声。
林菘好笑:“饿了?”
顾箬笠环着他的肩膀,道:“我心里记挂着你,忘记吃了。”
林菘往后一伸手,提了一个食盒出来,最上面就是一盘红烧排骨。
顾箬笠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吃了不少,眉目带笑时,最为动人心弦。
“菘儿,你真好!”
林菘道:“你以后要还是一样喜欢我,那就好了。”
顾箬笠:“我一辈子都喜欢菘儿。”
林菘但笑不语。
这一刻,二人都有许多秘密,也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话,但情意却如此的真挚。
顾箬笠靠在林菘肩头,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她整个人轻轻的,在戚衍眼中,无论什么时候都格外好看。尤其这个时候,就像天边的星子一样动人。
顾箬笠在山上呆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就听说南陵国岳候高升派遣使者,已经到了京城。
顾箬笠奉诏进宫,而戚衍也在此时下山,暗中和李老见面。
前几日戚衍还听过李老的课,今日再见,李老脸色灰败,似乎病的不轻。
李老打量了戚衍一番,他没有易容,眉眼之中正气凛然,但血气也格外重。
“你就是那群孩子的领头人?号称戚氏旧部?”
李老冷哼一声:“戚氏精忠报国,是国之重器,怎么会像如今,暗中行阴诡之事,和地沟老鼠一样?”
戚衍道:“我正是戚衍。”
李老蹙眉,并不十分惊讶,有点说不出的淡淡喜悦:“戚家还有后人活着?”
片刻,他想起什么,变了脸色:“那又如何?戚氏当年喊冤,可我又能做什么?你们想从我这里下手,让我出头,怕是想错了。”
戚衍道:“晴陵郡主的尸身是无意之中发现的,我们已经在尸身安葬。起初,只当是一具无名女尸,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不过白骨一具,早已没有了当年活人的样子。凭一具白骨,又能认出谁是谁呢?”
“是啊,白骨。”李老想起自己那个小孙女,生生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化作了白骨。她若是还活得好好的,如今不到三十,正值盛年啊!
若真如此,他的小重孙女,岂不正是她失踪那年的年纪?
可现在只有一具尚且不能辨认真身的白骨。
李老想到这里,拿手帕遮着,呕了一口血。
“是凭着玉佩,找到了我?”
戚衍道:“活人记挂死人那么多年,总该有个答案。”
李老听完,虽然没有去现场看过一眼,但已经确认那就是自己的孙女,一改刚才的虚弱,冷厉一笑:“是啊,既然得了答案,那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戚氏自然也是要回来的。
为君者不仁,为臣者也不必忠。
李老下定决心,才问:“你们打算如何做?”
戚衍:“名正言顺的干。”
李老:“……”
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也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说了一句废话。
不过……名正言顺?
这话别人听了,或许过了耳朵就完了,可李老却听进了心里。
什么叫名正言顺?那就是有名有份,师出有名,光明正大把阳丰帝拉下马。
李老微微摒气,问:“先帝当年成气候的,只有三子。启明太子英年早逝,先翊王犯了大错,被宗人府除籍。”
戚衍:“先翊王虽然也不算个好东西,但他用十香肉那桩事,还真是被人陷害的。阳丰帝睚眦必报,做皇子时就和先翊王有过龃龉,非常不愉快,自己做了皇帝,怎么能容忍一心还想造反的兄弟?”
当然,这个罪名是恶心了点。但阳丰帝也有手段,兵不血刃除掉了翊王一系,连子子孙孙都成为庶民。
“难道,是启明太子的后嗣?”
李老不由兴奋起来:“人在哪?”
戚衍淡淡望着面前的老人家,道:“李老,郡主的尸身我们已经安顿好了,其余细节,您也不必再去打听了。我们筹谋大事,但也从未想过,要无所不用其极。能用的手段会用,可以用,但不必要。”
说完,起身便走。
李老看这个年轻人真的没有强行拉拢自己的打算,反而放下心来,将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
“这个东西,当年是千金郡主亲手藏起来的。适逢我也在宫中,亲眼所见,因此悄悄取了出来,带出宫藏了起来。我当年藏起这东西,是唯恐流出宫外,引发大乱。可陛下如今,越发暴虐,行为举止没有常态,长此以往,国将亡了。你拿去吧。”
“你若真是戚衍,就不要再怪那孩子了。她当年也是身不由己,若不然,何不将此物毁掉?”
戚衍接过盒子,已经有所预感,打开一看,正是他和顾箬笠寻找的先帝遗诏。
原来,是到了李老手中。
第66章
顾箬笠进宫时,阳丰帝心情十分愉悦。
高升屠了南陵王宫的消息传回京城不久, 岳候高升派出的使臣也到了京城。这说明早在之前, 高升就在谋划,要获取中原大国和阳丰帝的支持。
不出顾箬笠所料, 高升使臣非常有诚意,直接献上了南陵国未来三年的六成税收。
而其余的条件, 什么铁矿玉石,但凡是南陵国出产的, 都愿意让利给阳丰帝, 具体条件还在商谈。但可见高升的“诚意”。
从这时候起, 南陵虽然不是中原属国,但也和属国差不多了。
高升如此上道, 阳丰帝手中的南陵王世子和王女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高升这奴颜婢膝的样子,显然比南陵世子好掌控的多。
阳丰帝膝下有三子六女, 成年的公主也有, 但都不受宠爱。阳丰帝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对几个皇子都不热络, 明面上本质上都是淡淡的,再加上三个皇子资质平庸, 到如今还不成气候。
故而,能进出阳丰帝书房的,只有顾箬笠一个。
阳丰帝把高升的国书拿给顾箬笠看,甚是得意。
顾箬笠看完,不由抽抽嘴角。这高升年纪不小, 比阳丰帝还大一岁,却在国书上说什么,南陵国小,中原土地辽阔,就像儿子和父亲。他作为小国的国主,就和阳丰帝的儿子没什么两样,愿意像奉养父亲一样,奉养阳丰帝。
顾箬笠:“……他可真够不要脸的。”
阳丰帝笑了一声:“这个高升是个弹月琴的乐伶,因为巧言令色、阿谀奉承,被南陵国主带进王宫,逐渐有了今天的地位。今天,他要靠朕来弹压南陵国中那些不服他的人,自然得拿出以前那些手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