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丰帝觉出不对, 让人继续查, 连顾箬笠一并查, 虽说时间长了些,但查到的东西, 叫阳丰帝吃了一惊。
“朕也是偶然,发觉你还在派人查敬宁当年的事,还找到了一个宫女。你当年还小,许多事都记不真切了,怎么又想起这桩事?”
顾箬笠淡淡道:“倒也没有多疑心, 只不过父亲不慈,做女儿的还是能察觉的。”
阳丰帝笑了笑:“他对你可不敢不好,就连那秦氏,不也是你喜欢,他才又娶回家的吗?”
顾箬笠哼了一声:“秦氏和他早就有勾连,上次不是和您说过了?”
阳丰帝道:“正是如此。若不是你后来喜欢秦氏,他怎么敢娶?你倒是说说,怎么又查起你母亲的事?偏偏也不和朕商量。”
顾箬笠半真半假,说秦氏面慈心苦,顾斯年表面溺爱,实则对自己并无父女之情。
阳丰帝颔首:“唔,不错,顾斯年此人,原先在敬宁面前,也是做小伏低,百依百顺,可实际上,此人心中只有自己,最是唯利自私。”
顾箬笠黯然道:“若是如此,也只能说一句,父女情缘单薄。毕竟,这世上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只是有一回看元宵花灯,我也出去赏玩,走在街上,碰见个孩子。”
顾箬笠碰见的是两个孩子,比她小上两三岁的模样,龙凤胎一对,十分相像。当时那男孩对顾箬笠怒目而视,顾箬笠心中奇怪,便同样瞪了回去。
男孩便身边的姐姐拉走,可没过多久,又转到顾箬笠面前,再次挑衅。
如此数次,顾箬笠就叫人去查,很快就得知,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是不知谁人养在外面的外室和外室子。
还未查清楚就出了意外,房子着火,母子三人连同一个嬷嬷、两个丫头全都烧死,一个不剩。
顾箬笠就没有再查下去。
当时顾箬笠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来的,后来秦氏颠三倒四,逐渐露出本性,顾箬笠猜出来,那孩子或许还是顾斯年的。一查之下,果真如此。
“他把孩子和外室养在京城,再干净也会有痕迹。我心里怀疑,有什么查不到的。”
阳丰帝差点没忍住,说破了嘴。
什么意外?
那两个孩子就是他除掉的。
顾斯年算什么东西?这样对不起敬宁,还想生儿子?且看那两个孩子的年纪,是在敬宁还活着的时候,就闹出来了。
阳丰帝叫人掐死那两个孩子,一把火烧了个光。
可没想到,当时顾箬笠也在查。
这样说来,也能讲得通,顾箬笠为何怀疑顾斯年了。
阳丰帝叹口气:“原先以为你还小,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糟心事,没想到,若若已经长大了。来之前,顾斯年已经招了。你母亲的贴身宫女,那个叫暮雪的,早就和顾斯年勾连。当年顾斯年偶遇你母亲,就是暮雪在中间通风报信。暮雪把你母亲的喜好事无巨细告诉顾斯年,顾斯年得了你母亲的欢心,这才下嫁。”
“后来,顾斯年和暮雪依旧牵扯甚多,偏偏被你母亲发现。”
顾箬笠垂下眼睑,轻声道:“她一定觉得恶心透了。”
阳丰帝给她编了一个顾斯年和侍女偷情,被公主发现,失手杀了公主的故事,又问她如何处置顾斯年。
顾箬笠道:“国法也说过,杀人当诛。”
阳丰帝却道:“毕竟是你生身之父,就改为流放吧。”
跪在外面的顾斯年,正满心嘀咕,陛下究竟为何见他,又把人带到长公主旧时住过的殿中,还见到了顾箬笠。
他正盘算着,待会或许有机会能单独和顾箬笠说话,该如何让她回心转意,却不料,内监很快出来传旨。
顾斯年接完旨,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当头打下,想要问问陛下究竟以什么罪名将自己流放三千里,就被青衣卫堵住口舌,给拖了下去。
阳丰帝处置完顾箬笠,才道:“南陵高升催的急,昨日清晨,昭平公主已经启程了。”
顾箬笠猛地睁大眼睛:“你说过让我再见她的!”
阳丰帝道:“也没什么可见的。不过是个小丫头,你喜欢,宫里有无数个这么大的丫头片子,朕叫她们过来,你喜欢玩什么,她们都陪你玩。”
顾箬笠冷冷看着阳丰帝。
阳丰帝最不耐烦她这样子。
这眼神,分明是第一次出现在顾箬笠眼中,可他却不是第一次见到。
敬宁知道翊王自尽之后,便这样看着他。后来查出启明太子真正的死因之后,也是这种眼神,冷漠极了。
二人正对峙间,内监急急进来,跪下以后,小声回禀说是出了大事。
阳丰帝冷喝一声:“说!朕这个皇帝见不得人吗!”
内监跪下磕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阳丰帝不耐烦,一脚将人踹的滚了好几圈:“大点声!要不会说话,这舌头也别想要了。”
内监道:“昭平公主……病逝了。”
阳丰帝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昭平公主?”
内监:“下嫁南陵新国主的那位,林家的那位,陛下御封昭平公主。”
顾箬笠没站稳,一把拽住桌几,把杯盏都掀翻了。
阳丰帝听见声音,心里烦躁的厉害,叫青衣卫进来,把这小内监拖出去杖毙。
随后,他没再看顾箬笠一眼,就走了出去。
那种眼神,他不想再看见了。
他生来是帝王,凭什么敬宁总是更亲近启明?
还有敬宁的女儿,他自小当成珍珠宝贝,捧在手心里养,凭什么也这样对他?
敬宁因为启明和自己闹翻,若若也要因为一个才来了半年多的小丫头,就和自己闹翻?
阳丰帝心情不好,内监首领也是战战兢兢。
方才他得到消息,就知道不好,打发一个小内监进去报了信,阳丰帝果然大发雷霆,这个小内监也遭了殃。
此时,阳丰帝沉着脸,内监首领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
“你说,若若是信了没有?”
他问的是,敬宁长公主的死因。
内监首领道:“那自然是信了。毕竟,郡主和陛下才是最亲近的。”
阳丰帝嗤了一声,没出声。
看起来是没问题了,可顾箬笠私自去查,却不告诉他这个当皇帝的舅舅,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有什么人的力量会比皇帝还要大?顾箬笠发现顾斯年有问题,却不告诉他,反而自己偷偷去查。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这个皇帝,在顾箬笠心中,并没有那么牢靠。
阳丰帝突然问:“若若今年多大了?”
不等人回答,阳丰帝便自言自语:“也快嫁人了,算了,不和小孩子计较。宫中前段时间不是进了一支什么十二花神的女乐?都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朕觉得唱的不好,没什么意思,若若说不得喜欢。你让人带去她那边,好生哄着些。”
内监首领心里嘀咕,却不敢表露半点,急忙派人去办了。
千金郡主哪里是生气?哪有活生生的人愿意被人当成小兔子养着玩?
陛下如今是越发过分,好的时候哄上天也哄,可偏偏做的事,没有一件对郡主好的。
这可真是……狗中之王。
顾箬笠当晚便病了,昏昏沉沉了好几日,醒来就说想见林菘。
宫女不敢直说,慢慢儿提醒:“郡主忘了?昭平公主去南陵了。”
顾箬笠就清醒了,问:“消息是误传了吗?”
宫女道:“不曾误传。昭平公主体弱,出京前就听说病的吐血,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昏迷,到第二日凌晨,天还不亮,就气息微弱,随后,便香消玉殒。”
顾箬笠淡淡道:“既没了,也不必去南陵受那折辱。她过的不好,都是我这个表姐无能的缘故。”
说完,忽然落泪,又问林菘的尸骨可曾回京。
宫女都不敢看她,支支吾吾说,南陵国主听说了这件事,愿意把昭平公主的遗体接回南陵,以王后之礼,葬在王陵之中。自此后,再不立王后。
顾箬笠:“他放屁!”
宫女道:“陛下也允准了。您昏迷了这几日,怕是公主已经到南陵了。”
宫女得了令,是要哄得顾箬笠高兴,可刚刚得知了这些事,是个人能高兴的起来?
可宫女也不敢不哄,勉强道:“郡主,宫中新来了一支乐伶,叫做十二花神,是十二个能唱会跳的妹妹,今日在御花园演练,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散散心如何?”
顾箬笠自然不想去,那宫女生怕下一个被杖毙的就是自己,又提出陪顾箬笠去放纸鸢,各种花样。顾箬笠被缠的烦了,道:
“那就去看看十二花神。”
宫女喜出望外,立刻让人安排下去。
顾箬笠到了园子里,只见琼花开的正好,风一吹过,就和下了雪一样。
她呆呆的在台阶上坐了一回,丝竹吟唱听在耳中,像梦一样。
她默默的想,要是林菘不曾回京就好了。
虽说这样一来,她也碰不到林菘,可这个小姑娘还能好好的。
她又想,那日和林菘在温泉池子边见面,自己又吃又喝,林菘只是看着她笑,欲言又止,好像有话想和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