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樒身上的酒味并不重,齐风琬一时也摸不准,他刚才究竟喝了多少,但他确实是烂醉如泥的状态,齐风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都没有动,更没有像平日一样,警觉地睁开眼睛。
马车开始微微地晃动,看样子是已经出发了。
齐风琬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秦江樒的脸颊,一边感叹着他皮肤弹性真好,一边开始思考:秦江樒今天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她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夜里两人之间的对话,那时秦江樒问了她父母的喜好,她似乎答了——她父亲喜欢喝酒?
这人总不会是为了讨好她的父亲,才这般来者不拒的吧?
齐风琬觉得自己怕不是白日里就做起了梦,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帮秦江樒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可以躺得更舒服,也避免他会从椅子上滑下去。
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江樒乖巧得不像话,一直到他们顺顺利利地回了瑞王府为止,他几乎没动过一下,齐风琬原先还担心他会挣扎着坐不稳、走不了,结果只是她想多了。
把秦江樒移到床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她家这瑞王,除了人稍微重了些,扛起来倒还算不费事。
齐风琬判断不出秦江樒还要多久才会醒,便想着帮他换身寝衣,免得出行时那一身行头会硌得他不舒服。
这是齐风琬第一次为秦江樒更衣,其实在她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她就该做这件事了,只是秦江樒似乎并不希望由她来做,一下就拖到了今天。
下手之前,齐风琬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秦江樒……现在情况特殊,他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不过换个衣服而已,也没必要斤斤计较吧?大不了他追问起来,她就说是他喝完以后自己撕的!
找好说辞后,齐风琬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还在齐府备嫁的时候,她就已经学过,所以知道像秦江樒这样的王爷,他平日里的衣服该如何穿如何脱。她已经可以做得很顺手了,只是秦江樒一直没有给她展示的机会。
齐风琬轻车熟路地解下了秦江樒衣服上的装饰,又将外衣一件件地除去,里衣脱到一半的时候,她却突然顿住了手。
秦江樒的身材很好,肌肉紧实有质感,齐风琬其实很想好好地欣赏一下的,但是……遍布于秦江樒身体之上的伤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她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秦江樒身上至少有不下十道的伤口,大小不一,遍布于平日里被衣服遮掩住的身体各个部位。
秦江樒……才十八岁吧?即使是在这个朝代,还没加冠的他也算不上是个成年男性。
齐风琬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一个以秦江樒为主角上演的故事,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开。
在这个故事里,秦江樒就是那生长于深宫之中、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在成长的一路上受尽苛待,于是留下了这一身伤痕,作为过去的证明。
不知为何,齐风琬忽然觉得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她好像明白,为什么秦江樒会对这个世界抱有这般大的戒备之心了。
曾经受过这么多伤的人,搞不好已经对这整个世界都失望了。
因为不忍心再看下去,也因为担心秦江樒会着凉,齐风琬将心疼的情绪敛了敛,以最快的速度为秦江樒换好了寝衣并让他侧着躺在了床上。
她没什么实际照顾喝醉之人的经验,但也稍微听说过一些,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让人侧躺着,以防呕吐时意外导致窒息。
于是她扶着秦江樒让他侧着躺下,正想去找两块毛巾的时候,却感觉被裙角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秦江樒不知何时伸手握住了她挂在腰间的白兔挂坠——那个她第一次动手缝制的、丑萌丑萌的白兔挂坠。
今日只是回门,也不算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她临出门前,又把这东西翻出来挂着压裙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被秦江樒握在了手里。
齐风琬试着想将那只白兔从秦江樒手中取回来,然而秦江樒攥得紧紧的,她又不敢真的用力,怕伤到了睡熟的秦江樒。
思考片刻后,她将那只丑兔子从腰间解了下来,任由秦江樒抓着,转身继续去找毛巾。
据说用冷毛巾敷在后脑和胸膈上可以帮助醒酒,她不确定有没有用,总之先试试看好了。
齐风琬尝试过后,一时也判断不出这方法究竟有没有用。
秦江樒身上的酒味已经很淡了,几乎闻不出来,齐风琬觉得,她家王爷看起来更像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和喝醉酒并没有多少关系。
反正喝醉者身边离不开人,齐风琬也没什么事好做,就随意从书柜里翻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起来。她一面看着书一面看着人,就候着秦江樒,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秦江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第十章
看到秦江樒睁眼的瞬间,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齐风琬一下来了精神,她将手中的书往边上一放,问了句:“醒了?”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她看向秦江樒时,眼神里是满满的怜惜。
秦江樒似乎是被吓到了,一下就翻身坐起,十分戒备地看向了齐风琬。不过他很快就认出了床边坐着的人是谁,眼中的杀意还没来得及形成,便散得一干二净。
“我……怎么了?”秦江樒看了看四周,神情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回到了家中,还换了寝衣好好地躺在床上。
“王爷不记得了吗?您同臣妾的父亲喝酒,喝到一半便醉了,之后便睡到了现在。”齐风琬轻声做出了解释。
她眼神还算不错,刚才又很仔细地观察着秦江樒的反应,所以她并没有错过他慢慢染红又迅速归于正常的耳朵。
她家王爷这是……害羞了?齐风琬忽然觉得很有趣。原来秦江樒还有这样的一面么?
醉酒后的秦江樒与平时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他完全不同,呆呆愣愣的瞧着还有些可爱。齐风琬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定,现在这样的秦江樒才是真正的他?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秦江樒的脖颈上:“王爷可有哪里不舒服?嗯……体温倒是没有很高,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秦江樒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了,他望向齐风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之后才答了一句:“不,没有……不舒服的。”
齐风琬收回了手,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翘。她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毕竟作为瑞王妃,她与瑞王最亲近的接触,是发生在瑞王不省人事的时候。
好在,她的感觉是对的。秦江樒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可怕,至少现在是这样。
在齐风琬拉开了和秦江樒的距离后,秦江樒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她愈发觉得有趣,难道她家王爷平日里都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吗?竟然会这么紧张?
……大概真的不习惯和人接触吧,毕竟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身上的气势所震慑,平日里是尽量能躲远就躲远的嘛。
不过,她家王爷明明这么防着他人,每日却能在她身侧安心入睡,这是不是说明,她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呢?
凭着这点想头,齐风琬又在脑中编出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接在之前那些关于秦江樒童年的揣测之后。
这个后续故事简单概括来说就是,从小饱经风霜、差点自闭的瑞王在婚后,通过瑞王妃掏心掏肺地对他好,终于打开了心扉。
说得高端一点,她是他唯一的光。
齐风琬进行脑补的时候,向来不会考虑其他问题,诸如是否合理、是否和之前的故事有所冲突之类。她不过图一时开心,转头就把当初打开的脑洞抛于脑后。毕竟人生无聊,只好自己加点剧情。
要说这样的脑补究竟有什么具体效果,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它能影响到齐风琬本身的状态吧。
齐风琬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起身去为秦江樒端醒酒汤的时候,脚下还有些飘。
好在,汤没有洒。
“王爷,来,把醒酒汤喝了。虽然您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清醒了,不过还是喝一点,对身体好些。”
齐风琬给秦江樒垫了个枕头,又将醒酒汤递给了他。秦江樒没说话,只是用一只手接过了醒酒汤,乖乖地喝完了,一滴也没剩。
一直到秦江樒喝完醒酒汤、把空了的碗递回来为止,他另一只紧紧攥着白兔挂饰的手都没有松开。
齐风琬默然,他这怕不是把那丑兔子当成自己的了?
如果是其他东西,给他也就给他了。但这只丑兔子毕竟是她第一次动手后得到的成果,齐风琬还真有些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这只兔子实在太丑了!
虽然她自己看起来那叫“丑萌”,但那只是她自己看起来而已,在别人眼里,这兔子指不定是个什么形象呢。
万一秦江樒某天知道了这个兔子是她做的,并给她下了“女红不行”的定义,她怕不是要被嫌弃至死。这世道,女子的女红能力比上其他要重要许多,这已经成了衡量一名女子是否属于贤妻良母的重要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