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溯浑身一震,心痛如刀绞,却仍旧咬着牙将她缓缓推开:“国丧期间,此举不妥。”
聂羽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瞬间泪眼连连:“你已经冷落我一个月了。若我终究不能留下,你就不会后悔吗?”
齐溯沉默不语,双拳紧握以至于指甲将手心都扎出血来。如此这般,他才忍住了拥她入怀的冲动,冷冷道:“羽熙,规矩不可破,你又忘了吗?”
聂羽熙心底一滞,心灰意冷地擦干泪水,抬头:“能不能请大人带我入宫?太子殿下、哦不,陛下一定十分伤怀,我想去看看他,或许……那也是最后一面了。”
齐溯终究是答应了,聂羽熙跟着他入宫,作为随从一路跟到了丧殿门外。
陶殊勉无意间往外瞥了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并让人将她也请入了殿内。
聂羽熙学着别人的模样对遗行了大礼之后,才又向他行礼:“叩见陛下。”
“我尚未举行登基仪式,仍无须行如此大礼。”他将她搀扶起来,眼中满是疲惫。
“逝者已矣,还望殿下节哀。”
陶殊勉苦笑一下道:“他们行礼还要一阵,你可愿随我到内屋一叙?”
聂羽熙自然愿意,她尤记得那一夜,还是熠王的他刚听说先帝得了绝症,痛苦得难以自抑,到如今,他恐怕也十分伤心吧。
未想进了内屋,陶殊勉却满脸释然:“要你来,只为道一句谢。感谢你提前预知了先帝的病情,因此我才能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好好一尽孝道;也谢你上次给我的那味药,确实为先帝缓解了痛苦。”
聂羽熙微笑地看他,眼里满是温柔:“你能释怀当然最好。”
“不释然又能如何?”陶殊勉轻笑一阵,“难不成又喝醉了倒在你怀中痛哭一场?”
他竟会主动提起那件事,聂羽熙倒是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如此羞愧之事此生仅有一次,如何能忘却?不过经过那一夜,我倒是完全不再想娶你当皇后了。”
“那又是为何?”
“从今往后我便是九五之尊,必须立于不败之地而毫无破绽,又如何能与一个见过我失态之人朝夕相处?”
聂羽熙哭笑不得:“殿下还是先改改‘你我’之称的毛病罢。”
陶殊勉笑了笑:“这一路,我从一个不起眼的亲王一路走上至尊之位,羽熙你功不可没,无论将来如何,我记你一份情。如今,你可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务’?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聂羽熙作揖回礼:“我还没有得到消息,兴许是要等殿下登基才算真正完成吧。若我最终能留在路朝,必将随时为殿下效力。”
陶殊勉挑眉:“若能?难道你并未下定决心留在我朝?”
“我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留下呢,而且,齐溯他……”
“三弟又如何?”
聂羽熙摇了摇头:“没什么,总之,我会尽力留下,看一看你所引领的新世界。”
自从有了这场谈话,没几天之后,齐府忽然热闹起来。
陆尘煜风风火火前来宣布喜讯,说沈丹青怀孕了,并且满脸激昂地握住聂羽熙的手,反复强调往后沈丹青的孕期生产一应照料全然托付给她,并且日后还要让孩子认她做干娘。
聂羽熙自然欢喜,刚想随他去陆府一探,却被莫玖樱拦住。
“羽熙!”
她仍旧是那样不拘礼数,上来就将她牢牢抱住。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聂羽熙哭笑不得:“我虽然也想你,可……好好说话行吗?”
莫玖樱撒开手吐了吐舌头:“我是来恭喜你的!”
“何喜之有?”
“兄长回来透露,说殿下登基后有意认你为义妹,介时你便是路朝公主,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
聂羽熙目光一颤——想当初,她是为了婉转拒绝熠王才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想当公主,未想他却真的记在了心上。
莫玖樱拍了拍她的脑门:“我哥好像也有话要对你说,什么时候方便去我府上坐坐?”
“嗯,一定。”聂羽熙笑得温婉,心里自然清楚他们这一个两个突然造访对她说了这番话,许她些需要时日才能得到的好处,必定是为了将她留下。想必是陶殊勉误以为她心有疑虑,招了他们来当说客呢。
她虽心怀感激,可越是有了对比,便越是心凉——齐溯对此始终未置一词,这一月余他给她的,只有无情和冷漠。
莫玖樱走后这一夜,御征又一次故技重施,偷偷翻身进了她的卧房,目的竟是为了向她道歉:“我已然向主子全权揽下罪责,未想主子还是迁怒到了你身上,抱歉。”
聂羽熙心虚:“怎么能是你对我说抱歉呢,明明就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啊!你的伤都好了吗?”
御征扬起嘴角:“区区五十军杖,主子不算用了重刑,你是为大局考虑,不惜将自身置于险境才对。不过,主子毕竟是主帅,战时军中出现任何不可控的言论,对他而言都可能造成满盘皆输,主子大怒,一是为抚慰英灵,二是为整顿军纪,并不是冲你。”
聂羽熙心头一紧:“是他要你来告诉我这些吗?”
“并不是。只是……”御征抿了抿唇,“我跟随主子这么多年,对他自然是了解的。他如今这样对你,你可切莫挂在心上,恐怕他自己心里也并不好受。”
聂羽熙算是明白了,这又是一个来替他求和的。可到底为什么他自己就是不来呢?
越多的外人来代言,她却反而心底越发不悦了。
直到陶殊勉完成登基大典,齐溯仍旧金口不开,甚至对聂羽熙愈发冷淡,以国丧加新皇登基为由,忙得连府都不回了。
当陶殊勉头一回以圣上之尊受百官朝拜,聂羽熙左手小指上的戒指也发起热来,那个来自于画卷或不知名的神力的语声终于又在脑中响起——
“聂羽熙,陶殊勉登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后何去何从,你只有一月时间便要定夺。一旦决定,便终生不可更改。”
聂羽熙心底一喜——原来真的可以自己选!
那个语声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又说:“切记,一旦选定,不可更改,且世事皆难两全,往后便不可如眼下这般来去自如。”
聂羽熙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上次对我说的都是白话文啊,学什么文绉绉,说人话!”
安静片刻之后,语声又起:“你如果要选择留在路朝,一个月内,在路朝把画销毁就行。如果不销毁,一个月后无论你在哪里,最终都会把你送回现代,以后也不能再来路朝。无论你最终选择哪边,从此都与另一个世界永别,再也不能反复来回了。”
“到底还是没能两全其美啊……”聂羽熙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月时间对吗?是现代的一个月还是路朝的一个月?”
“你在哪里,就是哪里的一个月。”
“那,我带来的那些东西还能留下吗?”
“一月之后,戒指的效用消失,你要是想留下些什么,必须从戒指中取出来。”
“好,明白!”聂羽熙失神地抚摸戒指,像是要举行一场告别仪式,直到莫玖樱出现。
“羽熙!陛下登基了!”
聂羽熙笑:“我知道了。”
“那你……”她扁了扁嘴,“你的任务完成了,以后不会离开路朝吧?留下吧,你可是要当公主的!”
“我以前并不确定,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不过……”聂羽熙长长叹了口气,“齐溯他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我若真留下,必定是为了他,而他若永远都是这个态度,我又何必留下呢?”
莫玖樱难以置信:“齐溯哥哥怎会对你冷淡?他怎舍得放你走?!”
聂羽熙心灰意冷:“可能我犯了错,他认定我是不适合他的人了吧。”
“不可能!”莫玖樱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势必要去问个究竟。
聂羽熙心满意足地偷偷跟在她身后,最终停在齐溯的房门外。她实在想听他亲口说出要她留下的那句话,只是碍于眼下关系僵持,才不得不借莫玖樱之口。
第88章 你竟让赶她走
莫玖樱毫不拘礼地闯开了齐溯的房门,见他正在案几上悠然自得地写字,气恼不已。
“齐溯哥哥!”她冲到案几前,“羽熙在我朝的时间不多了,是去是留只等你一句话呢,你倒是表个态啊!”
齐溯虽状若无意,可执笔的手还是微微一顿,一团墨迹毫不掩饰地在纸上化开了。
他叹了口气搁下笔:“我认为,我早已表明态度了。”
聂羽熙心底一紧——这开场白似乎极不乐观?
莫玖樱也难以接受:“这是何意?羽熙说她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可她若留下却只是为你。一月前先帝刚驾崩时,陛下便看出了她因你而生的犹疑之心,因此特地要我等轮番劝慰,请她留下。如今一月已过,陛下登基,她真正面临去留抉择时却仍心志不坚,全是在等你啊!”
齐溯合眼沉默半晌,背过身去长长吐了口气道:“让她走吧。”
聂羽熙心底一沉,大脑顿时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