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她反倒被他不着边际的打趣话逗笑了:“你要真把我当男的,还能让丹青嫂嫂这么挽着我?”
“那自然不成!”他瞟了沈丹青一眼,“你说我们才成婚没几日,依礼她不该出门,可一听说你需要安慰,赶忙就跟来了,说什么比起玖樱,她更能理解你的心情……”
沈丹青拍了拍聂羽熙的手背,笑容里满是感同身受的意味:“莫大哥未曾行军打仗,玖樱自然不及我懂得这份心思。尘煜头一回随军出征时,我亦是如你这般牵肠挂肚呢。”
陆尘煜抓了抓脑袋,脸上笑得甜蜜,嘴上却倔强反驳:“我记得你当年送我的时候笑得很是欢乐,一点儿也看不出担忧的样子。”
“那只因我知道齐翱军的战力,也信得过你的能耐。”沈丹青静静凝视聂羽熙的眸子,“羽熙,你可信得过齐大哥?”
聂羽熙被问住了——尽管总是听说齐溯的丰功伟绩,听说他武功了得,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她从未见过他凯旋而归的英姿,却见过他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更在梦里好几次亲眼目睹他从垂死挣扎到气尽而亡……
所以,她应该信得过他吗?信得过,就可以不担心吗?
莫玖樱见她迟迟答不上话,打圆场道:“羽熙真是傻得可爱,她甚至认为齐溯哥哥会败给平成国。你们来之前我正在向她解释平成国有多不堪一击呢!正好,我对战事确实一知半解,或许不足取信,尘煜哥哥可是沙场老将,赶紧说说!”
陆尘煜一听这话便坐不住了,不可置信道:“羽熙,你竟以为三哥亲自领着齐翱军出征,会败给平成国?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那平成国也不是第一回闹事了,往年他们闹腾,根本用不上齐翱军,他们那战力,与我朝随意一支军队对阵都是以卵击石,此番陛下钦点齐翱军迎战,不过是为了彻底打压他们的气焰,好叫他们消停几年,别总是仗着自己练了几万兵将就不知天高地厚。”
沈丹青趁他说话间,将带来的酱肘子打开,搁在案几上:“羽熙,饿了吧,先吃点。这也是齐大哥要尘煜去买的,你看,他对你可是一百个用心。”
聂羽熙舔了舔嘴唇,哭了这么久,晚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顺手抓了一块,一面啃肉一面嘟囔:“他刚才对我可凶了!”
莫玖樱也跟着抓起一块:“还不是因为你拦着他,羽熙,虽然我府上未有武官,可我爹是使臣,也有冒着风险出使的时候,我虽也担心,可从小就知道国事面前,不提私情的道理。以后你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你这一耍小性子,可能就耍丢了许多百姓的命。”
沈丹青点头称是:“玖樱妹妹说得极是。男儿在外保家卫国,我们女子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不能拖后腿不是?你与齐大哥相好,若有一日终成眷属,往后这样事还多着,我们路朝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丈夫出征,妻子再担惊受怕也不得面露忧伤,要笑脸相送,才能有个好兆头。”
陆尘煜跟着道:“正是!三哥今日出征不过是先行,待陛下宣旨,我得了兵符便要领兵与他会和,介时让你好生瞧瞧丹青是如何相送的。”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命给聂羽熙洗脑,聂羽熙只觉应接不暇,好在也令她宽慰不少,思维渐渐清晰起来。
思虑再三,她提出新的疑问:“能不能说说灼笙?其实最令我不安的倒不是战事本身,而是……发兵打仗这么大的事,竟只凭灼笙的一封密函,而他在南域近况如何却一概不知。万一他意外被擒,在胁迫下传回了假消息呢?万一密函在传回途中被人动了手脚呢?万一他自以为暗查成功,其实早就被识破,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呢?万一他只是看错了呢?万一……”
“停,停停!”陆尘煜忍无可忍地打断,“我说羽熙,你从前也不是这样啊,怎暴露了女子身份,顿时婆婆妈妈起来了。你以为熠王殿下愚蠢吗?他用灼笙七年了,灼笙办差的本事和衷心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他早换人了。灼笙平日看似不善言谈,实际上可是伪装高手,他非但精通数种语言,还懂易容之术,这我可是亲眼见过。”
他抬眼回忆片刻,继续说:“约莫六年前,熠王殿下奉命暗访帝都城内的一家地下赌庄,据说那里藏着数名漠亚余孽。熠王殿下命灼笙负责暗查,灼笙是当着我的面乔装打扮,将自己硬生生画成了七旬老叟,非但那张脸画得几可乱真,连神态、身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所以若要问及我朝有哪位密探能轻松混进敌方阵营,精确无误地打探消息,也只能是灼笙了!”
虽然灼笙善于易容这件事是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可聂羽熙更关注的却是另外四个字——“漠亚余孽?”
“可不是嘛!当时漠亚再称国不久,竟在我朝发现许多余孽,他们隐姓埋名,藏匿在街头巷尾,与平常百姓一同生活,全不知他们带着怎样的目的,又藏匿了多少年。当年陛下怒火中烧,严令全国搜索,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陆尘煜口若悬河,全然没有注意到莫玖樱对他疯狂地挤眉弄眼,倒是聂羽熙先向她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莫玖樱一见她那充满质问的眼神,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羽熙……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可以解释!我当时……当时……”她抱着脑袋哎哎叫唤了半晌,再抬眼时,只剩深刻的歉意,“对不起,羽熙!我当时对你产生了一丝丝,真的只有一丝丝怀疑,毕竟你是近来突然才出现的……”
聂羽熙不解:“怀疑……什么?”
“羽熙我知道错了!”莫玖樱抓其她的手,哀求道,“你答应我不生气我才告诉你!”
聂羽熙被她求得云里雾里,木木然道:“我生什么气?说吧。”
“我怀疑过你是漠亚人……”莫玖樱语速极快,含混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又恢复寻常口齿,“羽熙,你不要不理我,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产生这么愚蠢的联想,不过当时我就下定决心,即便你是漠亚人,也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喜欢!”
她这么一说,聂羽熙更费解了:“你怀疑我是漠亚人,所以把漠亚人的事告诉我?是为了看看我的反应吗?”
莫玖樱低头认错,嗫喏着将自己那日所有的计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罢了又频频道歉:“我错了,羽熙,我真的错了!齐溯哥哥已经骂过我了,他说他不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让你徒添烦恼,而且他还说我笨,说我这个方法太冒险……”
陆尘煜和沈丹青也是瞠目结舌,尤其是陆尘煜,惊得只差直接谩骂了:“这何止是冒险,简直是愚蠢至极!玖樱你真是……还给她吃花生,她要真是漠亚余孽,能乖乖当着你的面吃吗?如果吃了,中毒身亡,你又如何交代?还说什么即便她是漠亚人你也不改初衷,我看你真是……”
沈丹青见莫玖樱都双眼含泪了,拍了拍陆尘煜的手臂:“罢了,玖樱妹妹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说她了。好在羽熙就是羽熙,无愧于我们这些喜爱她的朋友。”
聂羽熙有些烦躁,倒不是因为莫玖樱莫名其妙的试探,而是这样一来,原本整理好的信息又需要重新推断。
她叹了口气,淡淡道:“玖樱有这份警惕性倒值得赞赏,只是方式方法有待商榷……我现在有两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再确认一下,可以请你如实作答吗?”
莫玖樱像是得了恩赦,顿时点头如捣蒜。
“第一,文武官员之间禁止互通消息,这个条陈纯粹是编的,还是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只是这件事不在禁止范围内。”
聂羽熙点了点头:“第二,所有漠亚人吃花生都会死吗?”
“传言是说十有八九不能吃,也确实有许多漠亚人吃了花生当场毙命。曾几何时漠亚也是我朝属国,与凡尔赛人交往甚密,听说漠亚王朝将服食花生拟定为极刑的一种。他们执行任务时,有的还会将花生镶在牙里,一旦暴露行踪,用以自尽。”
“既如此,陛下何苦还要暗查?要全朝百姓都在监督下吃几颗花生不就可以了?”
沈丹青解释道:“羽熙你有所不知,漠亚人视花生如毒药,自然避之不及,怎会轻易食用?若真要伪装,有的是法子,全民品尝实难做到。不过重臣府邸中自然是常备,凡有新人入府都要以此试炼的。”
莫玖樱立刻接口:“可不是吗!我看她小食柜子里有花生,还以为……”她瞟了聂羽熙一眼,小心道,“我还以为是齐溯哥哥对她的身份也有所怀疑,特地摆在那当做试探的……”
沈丹青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握住聂羽熙的手:“羽熙妹妹别听玖樱胡言乱语。齐大哥身系朝局安危,更谨慎些并不代表怀疑。”
聂羽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实际上那盘花生根本不是齐溯给的,而是她自己从现代拿来的。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图方便才装在了食盒里,没想到牵扯出这么一档子事。不过想来,齐溯确实从来没有要求她吃过花生,应当也算是一种信赖吧。
她忽然庆幸自己对花生不过敏,否则可就百口莫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