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ve me five!”聂羽熙一时没忍住,抬起手臂,说了句齐溯听不懂的话。
齐溯扬眉,片刻之后好似想明白了,抬手与她击掌。
聂羽熙笑得眉眼如画:“聪明啊大人!”
夏夜,繁星烁烁月如梭,暖风徐徐夜无声,而天地间虫鸣阵阵,萦萦绕绕的全是不经意的暧昧。
生于不同时代的两个人,如相见恨晚、如莫逆之交,彼此轻轻一击掌,便将时间、空间的阻隔拍得粉碎。
“好想喝酒啊。”聂羽熙对着夜空叹道。
“这有何难?”齐溯随口一唤,“御征。”
御征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主子。”
聂羽熙吓了一跳:“御征大哥,你是人是鬼?不需要睡觉的吗?”
御征不知如何答话,齐溯笑着替他解释:“他作为隐卫,平日里不现身,随叫随到是他的职责。”
“这样说来,他难道一直躲在暗处窥探我们?”
这一问,御征急于分辨,齐溯却朗朗失笑:“或许这便是你常说的,凡事有两面,有利便有弊?”
被他这么一调笑,御征更委屈了:“主子,属下不曾……”
“我知道,打趣而已。”齐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去拿些酒来吧。”
有了酒,便更需要故事了。
聂羽熙喝下一小坛桃花酿,笑意如花:“夏天喝这个一点也不过瘾,下次等戒指变色,我回去拿些啤酒来,尤其是冰镇的,那才叫一个爽快,如果可以,我再带几斤十三香小龙虾来,吃小龙虾喝啤酒,别提多过瘾!”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那里”的种种适合夏季的饮食,齐溯看着她如坠星辰的眸子,心头却酸涩得很。
“羽熙,你可想家?”他忽然问。
聂羽熙愣了愣,仔细思考了一番,掰着手指头道:“我有两个闺蜜,两个要好的搭班同事,还有……”她忽然嘻嘻笑起来,“在我来这里之前,我们科副主任正在追求我哦,可惜了,我经常消失实在不方便继续上班,好好的缘分就这么断了。”
齐溯蹙了蹙眉:“追求?”
“嗯,就是喜欢我呗!”聂羽熙凑近他的脸,“怎么,我不好看吗?有人喜欢我,不奇怪吧?”
确实不奇怪,即便背井离乡到了路朝,还女扮男装,照样引人瞩目,甚至还有姑娘死心塌地要嫁给她!齐溯心头不知是何滋味,抿了抿唇:“嗯。”
聂羽熙听着那声醋意十分的“嗯”,心里畅快极了,笑容更显出几分狡猾:“不过,我不喜欢他。”
齐溯却像被说中心事,心头一虚,仰头饮了一杯酒,良久才道:“你的爹娘可还健在?”
“我爸还在。”聂羽熙努了努嘴,又开一坛酒,就着小坛子猛喝一口道,“不过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见齐溯扬了扬眉表示不解,她继续说:“我妈妈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我爸爸很快娶了别人,就是续弦,也就是我的继母。继母对我厌恶至极,从没给过我好脸色,我爸也从来没保护过我。我妈妈去世的时候,因为一些财产纠纷,我爸和我妈全家都闹掰了,所以……”她耸了耸肩,“你要是想问我想不想亲人,我真的一个都不想。我从十岁起,便是一个没有人喜欢,靠强颜欢笑、忍辱负重才活下来的孩子。”
她说着这些,眼神愈发晶亮,一口接一口喝了好多酒,最后忽然苦笑不已,吸了吸鼻子道:“我对你说这些干嘛,在你们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嫡庶有序那都是常事,子女得不到父母的关爱也不值一提……”她挥了挥手,“嗨,你不会懂的啦,我只是随便说说,表示‘那里’其实除了比路朝多点好吃的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
这是她头一回毫不掩饰地透露自己的过往,而不曾想,那却是个并不算美满的故事。她越是满不在乎,齐溯心中的疼惜便越重。他虽是自幼受到严苛的教化,却从未对自己的家族产生过任何摒弃的念头,又是怎样的冷遇,才能让一个人在背井离乡之后,仍旧毫无怀恋?
聂羽熙有些醉了,眼眶红红的,脸上却笑得肆意:“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我们那里,崇尚绝对的一夫一妻制,别说纳妾,结了婚的男人就连多看别的姑娘一眼都是要挨骂的,我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当然也不会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哦!”
齐溯温和地取走她手边的酒坛,笑道:“那倒是个不错的约定。我爹也不曾纳妾,这于我而言,并不难做到。”
“是吗?”聂羽熙忽然眼光透亮,“你可以接受一夫一妻制,永不纳妾?”
齐溯哑然失笑:“路朝男儿纳妾的风气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对发妻大多情深义重,并不会盲目纳妾,你看二哥和四弟家,陆侯爷和沈侯爷,也都不曾纳妾,四弟也曾应允沈小姐,永不纳妾。”
“这样啊……”聂羽熙眼神迷离地点了点头,呢喃道,“这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竟就这样睡着了。
齐溯无奈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还想问她最后那句“放心了”是指什么,怎就这样睡了?
怪只怪御征拿来这桃花酿实在烈了些,早知她不胜酒力,便拿些薄酒,也好多聊一会儿。
经过此番畅谈,他终于对她的过往有了些许了解,更让他欣慰的是,她缄口不言,或许并不是为了隐瞒,反倒是不愿谈起曾经那些惨淡的经历罢了。
忽然想起她从嫣婉楼回来那夜如此失态,她曾解释为“想起些陈年旧事”,恐怕,便是那些不愉悦的陈年旧事,令她在那一刻感同身受了吧。
凉白的月色将她微醺的脸庞烘托地尤为精致诱人,他默默看着,脑中竟不停浮现她的唇曾与他相触的画面。
他竟然,第一次有了想吻一个人的冲动。
他极缓慢地靠近她的脸,所有人伦道理全部被丢在一边,他顾不上,也难以遏制自己与她贴近的冲动。
只是忽然,一个念头狠狠冒出来,如锥如刺,扎在他的心底——她终究是要走的。
无论她怀念与否,她都会走。
这念头生冷无情,如同热碳上砸下来的冰,冷却了所有激昂,而滋滋冒出的汽水,便是那虚无连篇的浮想,终究不切实际,终将幻灭。
第31章 聂羽熙你给我滚
莫玖樱遭到拒绝之后,成日闷在家里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时时自怨自艾,一会儿说自己不够美、一会儿说自己不够温柔体贴,自弃得很。
莫柒寒实在看不下去她那样,忍不住将她呵斥了一通:“堂堂侯门长女,竟如此没有骨气,你可知那聂羽熙,他竟……”他重重叹了口气,嫌恶道,“他根本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男人!”
莫玖樱泪眼连连的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前几日你说他拒绝了你,我便去齐府找他,想要他给我个说法,谁知……齐溯竟偏袒他到极致,连问话都不让问一句!联想他们两个这些日子的相处,这还不明显吗?他们才是一对!枉我与齐溯一同长大,视他如亲兄弟,谁知他竟……”他又重重叹了一声,“哎!你就当一腔痴心喂了狗,别再想着聂羽熙那厮了!你莫玖樱是何等身份,要想嫁人,论帝都谁人家不争着提亲?何须如此自苦,与那断袖之癖一般见识!”
他说完这番话便扬长而去,独留莫玖樱一人惊得面色惨白。
聂羽熙,竟不喜欢女人吗?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甚至不能取悦他分毫,只因她不是男人?
她泪流满面地苦笑起来,只道苍天不公,将她生为女儿身,给了她名门富贵,却让她爱上一个不爱女人的男人?她平生头一回感觉命运凉薄,心头的屈辱和绝望更是肆虐,竟生出了轻生的念头。
莫柒寒本以为向她道出事实能让她心里好受些,谁知她却更是一股脑地冲着牛角尖去了,当他发现她愈发郁郁,不得已才又登了齐府的门。
时至午后,聂羽熙这回倒在齐溯的陪同下露面了。
莫柒寒见他们两个并肩而立的样子,心底泛起一阵恶心,怎奈舍妹痴心不改,他此番是抱着求人的态度来的。
“三弟……”他堪堪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道,“玖樱实在心伤,可否请羽熙去一次府上,向她亲口解释一番?”
齐溯不解:“还有什么需要解释?不过是拒绝了而已。”
“你是不知,玖樱她回府后这几日,完全变了个人,整日呆呆傻傻,全然不见外人,长此以往,我怕她……”
聂羽熙也不等齐溯允许,便兀自开口:“既然玖樱是因为我才这么伤心,我没有理由视而不见。柒寒大哥,带我过去吧。”
莫柒寒瞟了齐溯一眼,心底更是不屑——分明是他的随从,却可以自作主张。聂羽熙一说话,他便完全不予反驳,他堂堂侯门世子、沙场将领,竟就被个男子给收服了!
聂羽熙无暇顾及他阴阳怪气的表情是在想什么,此刻只本着一颗恻隐之心,想好好安慰一下那个被她伤害的姑娘。
谁知才刚进了莫府大门,便被一阵阵惊呼吓到——满院子的丫鬟侍卫医官乱作一团,四处尖叫着“大小姐自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