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只有烈王暗觉吃了闷头大亏。
熠王送给皇上的那份寿礼令他愈加频繁地与皇上私下相处,同时也有了机会更多地发表他对国政的见地,因而频频获得赏识,许多原本由烈王一手操持的国事,渐渐移交给了熠王。
朝野上下都默默看在眼里,纷纷议论如今的熠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谓是蒸蒸日上,恐怕也不逊色于烈王几分了。
恰在此时,各地州府的日常供奉纷纷骤减,令烈王不得不揣测,那些见风使舵的白眼狼,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更有甚者,恐怕他们已起了攀附熠王之心。
他怒火中烧,以至于在朝堂上也难忍怨愤,好几次蛮不讲理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熠王争执不下,提出的见解也愈发偏颇,最终就连皇上都觉得他近日心火太旺,下令要他歇息三日,不必上朝。
陆尘煜、莫柒寒来齐府时,常与齐溯三人在书房中当着聂羽熙的面畅谈烈王的窘境,兴起之时还要共饮一杯以表欢快,聂羽熙听着看着也感觉十分痛快。
所谓蝴蝶效应,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她又不免庆幸,好在这位皇帝还算明理,一旦眼前出现了更有能力的皇子,也能处事公允,不算太过偏心。
不免又想起在她的梦中,齐溯万念俱灰说出的那句“原来皇上是这个意思啊,就这么容不下我们?”
以此推断,那场剿灭性的战役是皇上亲自下达的命令。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么一位还算明理的皇帝,突然对亲王良臣下此毒手?
古代君王若不是昏庸无能,最忌讳的会是什么?而又是谁,害得皇帝以为熠王犯了那个忌讳?
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穿着紫色战袍的男人到底是谁?
限于制作工艺和对调色的认知,紫色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常见的颜色,也因此“紫”常被当做高贵的象征,所以,那个看不清脸的刽子手,会是……烈王吗?
看来,她必须再想个办法,让烈王彻底失去皇上的信任,没有机会亲自举刀迎战才行。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时,灾祸却来了。
这日突然来了多封奏报,急奏汉州南部突发严重水灾,以至庄家梁田毁于一旦,连百姓的房屋也淹没大半,灾情汹涌且愈演愈烈,汉州沿江地带的三个郡,几乎全部被洪水吞没,死伤无数。
奏报称汉州早已连降大雨,可地方官员却始终瞒报,直到江水倒灌、冲垮延绵数十里的堤岸,无力自保才上奏,皇帝勃然大怒,急召烈王入宫商议对策。
汉州本是烈王的管辖范围,地方官员如此昏庸,他自然难辞其咎,首当其冲担起了赈灾的重责。
烈王在御前当即跪叩请罪,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旨意,并当众夸下海口,必定迅速平定灾情,尽快恢复百姓生活。
对此,熠王绝对是不信的。烈王那点能耐谁人不知,如此严重的灾情,根本不是他这无能的亲王能一力解决。更何况联想前些日子汉州知府送的那笔贿银,显然当时灾区已然大雨连绵,灾情本可预料并提前防范,他作为知府,非但不作为不上报,还搜刮民脂民膏向烈王行贿,其中必有隐情。
他暗中要人监看烈王的一举一动,以免他阳奉阴违,影响赈灾,谁料那烈王真的胆大包天,将皇上拨发的赈灾银两私吞半数。
熠王埋伏在赈灾队伍中的探子同时来报,说剩下的半数的银两到了州府,又被知府吞了半数,再层层瓜分之后,余下真正用以赈灾的款项只有不到小半。
熠王怒火中烧,早知这人不会好好办事,却没想到他不靠谱成这样,平常小事也便罢了,这回可是危机整个路朝粮食储备的大灾,他竟敢在这事上大肆贪渎,岂不是趁火打劫?
他非但中饱私囊,还勾结一应地方官员,每日上朝拿到的奏报,一份比一份写得漂亮,偶有几份提到民意不满的,便有更多人为他辩护,推说是刁民暴徒恶意讹诈。
此刻,他正在密室中,当着齐溯和聂羽熙的面大发雷霆。
“你知道吗,陶殊崇那厮竟暗中拦截了那些试图上奏实情的奏折。上奏者若是普通级别的地方官员,当即革职查办,这还是我让灼笙命人暗中调查来的,可毕竟汉州到帝都一路都是他的地界,灼笙的人无法在明面上有所行动,没法将那些实情奏报呈到御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赈灾有功!”
“而且,汉州下了这么久的雨,为何迟迟不上奏?还不是那知府压着!明明可以早做防范,却故意等事情闹大,期间还特地送了一车贿银,为何?还不是为了讨来更多的赈灾银两大家一起分?!如此罔顾人命,真不怕遭天谴!”
聂羽熙还是头一回见熠王这么激动,以至于直接喊了烈王的名字“陶殊崇”,这还是她用眼神向齐溯求证才确定的。
不过这事确实令人怒不可遏,就连极少将喜怒写在脸上的齐溯也有些绷不住了:“真是天理难容!明日,我与殿下各自加派人手,到灾情最重之处亲自查验,若确实与奏报有异,便组织当地百姓写下联名状,由我亲自护送到御前!”
聂羽熙却有不同意见,她起身向两位作了作揖道:“王爷,大人,我倒觉得此时最重要的并非将烈王的劣迹告到御前,而是应当先赈济灾民。”
熠王一听这话又激动起来:“我何尝不想这样,可灼笙连一封真实的奏折都拿不回来,父皇指明是要烈王赈灾,我们横加干预,岂不是僭越?”
“僭越又如何?”聂羽熙侃侃道,“我刚算了一下,帝都到汉州灾区约莫两千里,即便快马加鞭不吃不睡,打个来回至少要两天,你们若只是去收集证据回来告状,实在太浪费时间。所谓救灾,最要紧在于最初三十六个时辰,再晚,恐怕很多人的性命便救不回来了。”
“马车的速度最快每个时辰可行一百六十里,算上马匹休整,两日内便可抵达。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便是筹集物资,送往灾区。至于僭越不僭越的规矩,又怎能排在人命之前?即便我们僭越了,烈王难道还敢主动向陛下告状吗?他如果真的像奏折上说得那么用心救灾,百姓平安,又何需我们越权救人?”
第27章 冲锋陷阵
聂羽熙说得慷慨激昂,又句句在理,熠王茅塞顿开:“好!我这便命人采购物资,即刻启程!”
“不妥。”齐溯拦住他,“即便僭越有理申辩,可赈灾到底需要大批物资钱银,殿下若从私库拨款,恐怕烈王来日会反咬一口,意指殿下所出巨资来历不明。”他伸手示意熠王不要急着反驳,先听他说完,“我自然知道殿下的钱款皆有明目,清清白白,不怕他恶人先告状,可怕只怕他一计不成,便说殿下枉顾君威,私下做出拨款赈灾这样只有天子才有资格做的事,若要给殿下扣上一顶笼络人心,更是有意在民间称帝的帽子,恐怕是惹火上身了。”
熠王凝眉思虑,聂羽熙却有了主意:“那便不要私自拨款,筹款即可。首先以各侯府的名义带头出资、捐赠物品,并联络当地富商参与,声势要大,以此促成不成文的大规模募捐。平民百姓若有富余的衣物闲粮,皆可出一份力。汉州既是整个路朝的粮食储备大州,相信大部分人都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待筹款的消息传到朝中,便由熠王殿下带头捐赠,我断定,以殿下如今在朝中的威望,定有官员争相参与。如此一来,一切筹集事宜皆为自愿,绝不可能被诬陷为挑战皇权。唯一的坏处就是耗时比较长,介时,殿下若愿意从私库多出些银两,混在筹来的款项中一并出了便是。”
熠王听得眼里闪出光来,频频点头:“所言极是,我这就命人安排!”
齐溯也认同此法可行,作了作揖:“我这就去联络二哥与四弟一同筹款,告辞!”
聂羽熙还特地列了一张所需物品的清单,包括马匹、马车、帐篷、棉被、药物以及各种必备物资,最后,她写下了一条——医官。
齐溯看到最后这两个字时十分诧异:“医官?”
“是,灾民饥荒尚可放粮,伤病恐怕医者不够,大人可否亲自邀请帝都内各医馆出一名医官,与我一道去灾区行医施救?”
“你也要去?”齐溯惊了,立刻否决,“不妥,你是女儿身,在府中还好掩饰,赶赴灾区没有住所可如何是好?”
“不怕的……”聂羽熙指了指身上的直裾,“你们这的衣服中性得很,不容易露馅,不过就是吃苦耐劳嘛,我熬一熬就是了。放心。”
“不妥!”
“我以前也跟着学校下乡给村民义诊,条件也很艰苦,还不是熬过来了……”
“不妥!!”
“大人!我是医生,有那么多灾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明明可以出一份力,你怎么……”
齐溯冷着脸:“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你独自出府。”
“也是,你朝中有政务,也不能跟我一块儿去……”聂羽熙想了想,“不然,让御征大哥受累陪我一程?反正这里也只有他知道我是女人,好歹能有个特殊照顾……”
齐溯狠狠瞪她,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我说不准便是不准!”她居然还想要御征陪着,山高路远、颠沛流离,她打算和御征两人在马车上单独相处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