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难的?”李持明胸有成竹的反问。“贾正清见过你吗?”他指着福禄寿鼻子问。“见过你吗见过你吗?见过你吗?见过你、你、你吗?”
他把两手一拍:“没见过啊!他上一次进京面圣还是十年前,在场的所有人,他一个地方官,他一个都没见过啊!”
李持明又把手一拍,煽动性十足,活像个搞传销的:“所以你们怕什么啊?”
“我·········我们倒是不怕呀!”李令姜无奈的说。“可是,他见过你啊陛下!”
李持明把嘴巴给闭上了,用忿忿的眼神望着李令姜,嘴里小声嘀咕:“就你有嘴,一天叭叭叭的·······”
李令姜可不只会叭叭的,她还会化妆,不仅如此,她还在郡主府的众目睽睽之下带出来了一整套胭脂水粉等古代美妆设备。身为一个爱美的现代人,当她还是黎佳韵的时候,一大业余爱好就是看美妆博主的视频,时间久了就自学成才,成为民间不知名美妆大师。如今虽然到了古代,没有美妆蛋睫毛夹等一系列趁手工具,但底子还在,拿起古法美妆设备,也能弄个像模像样。
基于此,李令姜三下五除二,把李持明画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模样,任谁见了不感叹一句:“好清秀的姑娘!”
这也不能怪李令姜,实在是李持明的桃花眼和小梨涡太减龄。他那个容长脸经过这几日的奔波又瘦成了小瓜子,稍微一上妆,实在是秀气的不像样。李令姜收回打粉用的干花,对着这张脸满意的笑道:“从前我总觉得裴效先生的秀气,今天一看,阿兄可比他好看多了呢!”
高得和福禄寿等人都去了另一座帐篷等候李令姜表演大变活人,因而此时这个帐篷里只有李令姜和李持明。听了这话,李持明竟然难得的不高兴了。他对着镜子颇为潦草的看了看道:“本来么,看见你拿我顽笑,我心里还挺高兴。你却非要提裴效先那个东西,让人不舒服。阿韫,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20章 做戏
李令姜被这话问住了。这几日她和李持明朝夕相处,慢慢熟络起来,发觉这人在她这儿脾气是真好,怎么说都不生气。因而一时间竟得意忘形了。眼下李持明忽然严厉,李令姜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心里也不禁有些气闷:“李持明平时说话有时候虽说故作孩子气般的没心没肺。可像这次这样直接说她没有心,可还是第一次。”
见她哑口无言,李持明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他生硬的笑了笑道:“罢罢罢,是阿兄不对!你正开心的档口拿那混账来败你的兴。阿兄给你赔礼道歉!”他又照了照李令姜手里的小镜子,喜笑颜开道:“你都快把我画成小姑娘啦!\"
“咱们这样能行吗········草台班子·······”屠迪悄声问高得。
他们此时正走在江淮城一片狼藉的大街上。沿途到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和已经死了的人。腥臭的气味浸润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令人作呕的同时又心生恐惧。这里简直已经成了一座死亡之城。死神张开他宽大的翅膀,笼罩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头顶。李令姜又从那个抛尸用的沟渠旁走过了。沟渠里的一些尸体放的太久,已经吸引来了苍蝇虫子,在围着它们嗡嗡的叫。
福禄寿突然变成了队伍里最尊贵的人。因为这一行人中,只有他不用伪装身份,依旧是他的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但其他人包括李持明在内,此刻都成了他的小跟班儿。因为不好意思让皇帝也在外面跟着马车走,福禄寿就让李持明扮作了他贴身伺候的太监和他一起坐在车里。高得负责赶车,其他人则跟在车子旁边步行。这一支忐忑又兴奋的真假太监队,就这样一步一步进了江淮知府衙门,并成功引发了江淮知府贾正清的质疑。
江淮知府贾正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然而面貌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出头。这人生的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眼睛又圆又大,令人联想到一只老奸巨猾左顾右盼的肥猫。大腮帮子则像是塞多了松子的松鼠一样总是鼓着,说起话来有浓重的两江口音。李令姜判定,这人年轻时大约长得不差,只是随着年纪渐长,相由心生,于是越长越油,活像在猪油罐子里打了个滚儿出来似的。
他半信半疑的接待了福禄寿一行人,并与司礼监来的客人进行了表面友好的谈话。言谈之间屡次试探福禄寿究竟是不是假扮的。哪怕福禄寿拿出了他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御赐腰牌,贾正清也还是一副笑而不语心有所疑的样子。坐在江淮府光明敞亮的大厅里,门外树上吱哇乱叫的知了把李令姜等人搅的心烦气躁。这时候贾正清说:“福公公,您说了这么多,可在下这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啊·······恕在下冒昧。陛下既然都派您前来通报他老人家即将驾临的消息了,怎么在下这边却半点公文都没收到呢?”
他抬起头假意看了眼门外白晃晃的晴天,回过头来摇头晃脑的补充:“——不应该呀·······若是陛下他老人家真的要驾临,这八百里加急的朝廷文书肯定要先到的呀!”
福禄寿坐在他对面,脸都要被假笑搞僵了。听了这话,久经风雨的年轻太监在心里不紧不慢的翻了个白眼。嘴上说道:“知府大人,瞧您这话说的。陛下不是怕您不知道,让杂家来传旨于您了么?”
贾正清别过脸去不看他,脸上假惺惺的笑道:“福公公说得有理。可在下以为,陛下若是真要驾临,这不得让六部或者布政使司那边给在下传一封公文才行吗?”他扭过脸来看向福禄寿:“福公公,您说是不是?”
凭李令姜对福禄寿这些天的了解,她敢肯定,福禄寿心里都气的冒烟儿了。可脸上依旧是和颜悦色——甚至比方才更加和颜悦色:“府台大人,您这话可就有意思了。杂家素日里侍奉陛下,他老人家的口谕都是杂家草拟的诏书。府台大人这意思,是说杂家今天这是在行骗于您府台大人吗?”
“——咳!不敢不敢,福公公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见福禄寿开始笑里藏刀了,贾正清立马收回了试试探探的爪子,陪着笑脸说笑话。“福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儿,说的话在下再信不过了。只不过········”
福禄寿的脸色刚略有缓和,就又被贾正清这句话激的变了脸色。他正要再捅对方一把软刀子,就听得贾正清的语气霍然之间变得严肃:“——只不过福公公是陛下的心腹,却不知我面前这位,您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福公公!”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贾正清勃然变色,李令姜顿时发觉身后有人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堪称粗暴的把她控制了起来。她惊慌的回过头,发现在场的几位“太监”中除了福禄寿本人,其他人都已经被贾正清手下的府兵控制住了行动。站在福禄寿身旁的李持明此时手腕也被扭住。那府兵不怀好意,还对着李持明颇为猥琐的笑了笑。李持明装出一脸惊恐看着那人,李令姜听见他故意捏出娇细嗓音挣扎道:“你!你放开杂家!”
“大哥你真能演啊·······”李令姜颇为无奈的想。都这个时候了,李持明还有心思反调戏对手。在木桃的传说中,按照李持明的身手打这种外强中干的府兵应该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所以他眼下才能这么装模作样的配合对方的调戏。这样一想,李令姜心里又踏实了许多——有李持明在呢,不会有事的。看他那副胸有成竹反调戏别人的样子,大约是已经有了办法。
“府台大人,你这是何意?”福禄寿不愧是跟着李持明见惯了妖魔鬼怪的人,毫不慌乱。面对着笑的一脸高深莫测的贾正清,福禄寿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了几丝嘲讽。闻言,贾正清笑着摇了摇头道:”福公公别误会,在下得罪,您几位先委屈一会儿,等在下的同僚黄通判到了,您是真是假,咱们一看便知。“
哦·······明白了。李令姜想。大燕在地方实行通判监察制度,州府以上的行政单位均设有中央派遣的通判。这通判品级不高,却是京官。派遣到在地方,说是协助知府负责粮草水利方面的工作,实际上是中央派给地方的特派员,检察官,防止州府级长官暗中行事。
只不过听贾正清这个语气,这地方的通判怕是早就和他同流合污了。
但另一方面,通判都是中央派遣的,也就是说,这通判是担任过京官的。不出意外,大概在京城时曾见过福禄寿,那也就是说········
他见过李持明!
李令姜的眼睛倏的瞪大了,她忙不迭的看向李持明,想看看那位仁兄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在此刻,知府衙门大厅外响起了下人高声奏报的声音:“黄大人到!”
和贾正清颇具特色的外模相比,他的搭档黄渡笃则正好相反。这人最大的特色就是,毫无特色。他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国字脸,一双平平无奇的死鱼眼,一对平平无奇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眉毛,一撮平平无奇无甚特色的山羊胡,以及一副不胖不瘦平平无奇的身材。从外面走进来时,若不是他身上的官服,李令姜会以为这是哪家大户人家的扫地大爷跑出来了。他一张嘴,说话声音更像扫地大爷,透着一股子无趣无聊无意义的味道,令人听了想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