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姜突然有些尴尬。拿着这柄洞箫,她觉得这东西简直有千斤重。
“陛下,这个还是还给你吧·······令姜承受不起,这个太贵重了。”
李持明低头一看,也看见了那“韫明”二字。一丝阴霾从他眉宇间闪过。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他按住了李令姜想要把洞箫还回来的手,温和的解释道:“‘韫明’的名字是你取的。那时候你才十三岁,我得了这柄洞箫,拿来同你显摆。你瞧它样子好看,就想问我讨了去。我没有给你。你便说,既如此,那就让你来给它取名字。我允了你,你便给这洞箫起名叫做韫明。”
他低头摸了摸韫明漆黑的箫管,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你也全都忘了。”
“可是·······陛下难道不觉得韫明听起来怪怪的吗?”李令姜忍不住说。“这是你的洞箫,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明韫呢·····或者叫个别的也行啊,韫明听起来像·······像······”
“像殒命。”李持明安静的说。他无所谓的笑笑,拿过韫明在手中打了个转:“我知道,但是,阿韫高兴便好。”
李令姜的心里同时涌起了两种感觉,一方面觉得李持明和李令姜从小就这样真是好奇怪啊,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如果不是他们的身份关系,李持明对李令姜的感情,也着实教人动容了。
他们共同的回忆已经被湮灭在时光的尘埃里,她早就魂归天外不知所踪。可对此一无所知的他还在她遗留在这人间的躯壳面前,努力想要把她找回来,找回来。
哪怕找回来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缠着他,让他为自己吹上一曲的小女孩。
李令姜的泪点很奇怪,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李持明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会哭似的。他一言不发,单只是安安静静的守着她,看着她哭。等到李令姜哭的眼睛发红时,他才默默地递过来一方生绡帕子。李令姜接过帕子狠狠地擦着眼泪,李持明幽幽道:”阿韫,有没有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
李令姜摇了摇头,哽咽着哭道:“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太感动了········”
李持明两眼一亮,立刻拉住她的双手激动道:“真的吗?看样子,虽然你没想起来,但是你也能感受到当年你我之间那种——”
“好感人的兄妹情啊!”李令姜大哭着说。
李持明抽走了她手里的生绡帕子,并默默挪到马车的另一端去坐着了。
车行了两三日,他们沿途打尖住店,体察民风民情。李令姜不得不说,这个国家,治理的实在是·······不怎么样。回头看看自己身旁这位帝国的领导者,她不禁心生疑窦——李持明的到来对于这个国家,究竟是幸事,还是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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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忧患
刚刚醒来那阵儿,李令姜就通过采薇木桃等人的道听途说,相对片面的了解了一下这个国家。但哪怕是这个片面的了解,也让她对这个国家的现状十分困惑。简单来说就是,按照采薇木桃等人的说法来看。大燕如今的形式,是严重的北穷南富。西穷东富。京师居于天下之中,仅以京师为界,将全国分成南北相较,东西相较。在这南与北,东与西的对比中,两边的贫富差距,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大燕的富人比较多的集中在东部和南部。这边的富人富裕到了什么程度呢,是可以在海外买下海岛,私家建造巨型航船(据说是依照宫里流出的前朝巨船模型和图纸建造的)出洋旅行,或者拉起商队远洋贸易还带着私家军队保驾护航那种。遇上了海匪盗贼,这些私家军队甚至可以提供红衣大炮的火力支持。但另一方面,东部沿海贫民百姓的生活却又没这么好过。富商巨贾造的起轮船,可以把东瀛和交趾跑来的海匪打的屁滚尿流。但倭鬼交匪却也能把沿海普通百姓欺负的哭爹喊娘,举家投海自尽。
然而,这么富庶的巨贾,向国库缴税时却总是支支吾吾。更令人无奈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富可敌国。但他们每年上缴的税款却少得可怜。
而西部和北部贫穷的地方,他们的困难包括但不限于,连年的旱灾导致庄稼颗粒无收,饥饿的民众有时候甚至不得已吃树皮啃草根乃至易子而食。同时,他们的土地被大量兼并,粮食本就不多,许多人还失去土地沦为佃户。而另一方面,大燕的九边里有六个都集中在在贫瘠且多灾多难的西部和北部。这就使得这个地方,既穷且苦,又苦又穷。
但富人还是有的,不然农民的土地都到谁手里去了。然而有意思的是。被兼并后的土地被他们的新主人用来大量的种植棉花和象谷,大肆外贩,就是不种粮食。
所谓象谷,据李令姜看就是鸦片。燕国人称之为象谷。因为西边富庶的蓼国,象谷是他们世代使用的“保健品”、“神仙药”,蓼国人对这种东西供不应求。而临近燕国西北的国家“察必”的水土非常不适合种植棉花,棉花严重依赖进口。这一大笔低投入高产出的好买卖,就落到了燕国西北豪强的眼睛里去了。
万顷土地都用来种植棉花象谷这类不能吃的东西。可想而知西部北部的地主从中得到的利润有多么丰厚。可另一方面,他们也和东南的巨贾一样,钻空子搞特殊,每年只给国库上缴一点点可怜的税款。
大燕的国库自世宗皇帝向上两代起,就早已开始变得贫瘠而尴尬。整个大燕上下,最穷的,是百姓,最憋屈的,是国库。而最富庶的,是东部南部的大商贾和西部北部的大地主。
贫富差距过大,民变四起。这实在是很难办。因为它难就难在,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采薇和木桃是闺阁女儿,对于朝政时事所知道的就只能仅限于这些表面的东西。她们也很困惑这些富商大贾和地主豪强仰仗着国家贸易的政策赚了那么多,为何到了缴税时却总是只上交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以及西部北部的地主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数年之内兼并那么多土地的。她们不知道,但李令姜联系之前她们说过的本朝官僚地位的问题,却是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也只是猜测,未曾得到证实。直到此次出巡,她在受灾的两江行省中每一座城池里都看见了失去土地流离失所的农民。这才明白了这座帝国的土地兼并有多严重。
大燕幅员辽阔,行省众多。仅与邻国接壤的边疆大省就有九处之多。此次他们微服出巡的目的地是自入夏以来受洪灾荼毒颇深的两江地区。那里本是大燕的粮仓,鱼米之乡。素有两江粮米济天下的美誉。如今粮草受灾,赈济缓慢,怎能不令人忧虑。李令姜明显能感觉到,随着距离受灾的两江越来越近,李持明肩头的阴云也越来越重。第十日傍晚他们终于进入了两江首府江淮城。却不料甫一进城,便被这里的哀鸿遍野惊到了。
江淮本是两江重要的港口城市,堪称这一地区的“大都会”。然而如今却是城门倒塌,遍地水迹,李令姜透过马车的窗帘看过去,一眼看到的全是满街窝棚。脏兮兮的孩子孤苦无依的坐在泥泞的路边,手里拿着同样脏兮兮的饭团。一个母亲模样的女子躺在他身侧,身体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泡水,现出严重的浮肿迹象。看样子早已没了呼吸。孩子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母亲的离世,依旧在面无表情到堪称麻木的咀嚼着手里的东西。与他们隔了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壕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李令姜发现,路过的人无一例外都躲着那道壕沟走过。她大着胆子伸长脖子往那边一看,登时难受的想吐——壕沟里挤满了赤身裸体且浮肿发青的尸体,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无望的看着青天白日。
李持明的手从后面覆了过来,轻轻遮住她的眼睛:“阿韫,别看,会做噩梦。”
李令姜心里挺不是滋味,一时间也顾不得计较李持明碰了她这事儿了。郁郁的坐回车里,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那张浮肿的脸。麻木的孩子,脏兮兮的饭团,死鱼一样闪着呆滞冷光的眼。
“怎么会这样呢?”她轻声说。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问谁。
“赈济的粮食没有到位,便会出现这种情况。”李持明说。声音阴沉沉的,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掀开门帘看了眼外面,平日里不笑不说话的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看沟渠里死掉的那些百姓,还有街边游荡的这些,他们每个人的脸和手脚都浮肿的厉害。这不是洪水就可以泡出来的。他们,是被活活饿成这样的。白杜——”
他突然喊了一声车外的男人。顶着黑眼圈的副将白杜连忙策马上前靠近了他。李令姜听见李持明问白杜:“两江各级官员的名册带了么,在你身上?”白杜闻言,立刻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了一封锦缎递给李持明。后者点点头,接过那锦缎坐回来,蹙眉低头去读那锦缎上的文字。李令姜心中好奇的很,正想偷偷凑过去看看那上面的名字(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就听得李持明冷笑一声道:“好你个贾正清,朕让国库从南安调了那么多米粮过来,都让你们各级的官员给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