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暗中自乐,偷偷拽拽城阳公主的衣角,她微偏过头,而后才明白我的用意,赶紧从袖口拿出平安符:“父皇,这是我们为十九妹求来的。”
韦贵妃见状,赶紧走了过来,一身青帔碧裙,飘飘欲仙的气质,她接过平安符:“哎呦,也难得你们有这心意。”
父皇接过平安符,半分责怪半分宠溺的语气说:“罚你们抄一本的佛经,这回你三哥不在,没人替你受罚。”
我们便稽首一礼:“多谢父皇!”
抬起头来对视着杨妃,三十六岁的她,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侵蚀的痕迹,但年轻时的绝美容颜还隐约可见,眉眼间顾盼生辉。加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颇有与众不同的美态。
杨妃看着我半笑着,极为和蔼的语气说:“你三哥快回来了,这会想必已在路上了。”
三哥,吴王李恪,这个占据了高阳公主大半个记忆的男人,那个给予高阳无微不至关怀的男人,他就要回来了。记忆在脑海里不停的翻腾,一幕一幕放映着。
“怎么,这下你高兴了吧?你的护身符回来了。”父皇眯着眼,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杨妃则温柔的笑着,柔媚的低着头对父皇说:“这两个孩子,一直形影不离,感情甚好。”
说完,三个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身边的城阳也侧过头看我,反应过来后,伴着淡淡的喜悦,忙堆笑着应和:“三哥回来了,太好了!”
恍惚的竟分不清是我、还是高阳,对这个三哥仿佛心里存着几分亲情。高阳的感情在渐渐的融入我的灵魂,是这样吗?我自问着。
离开甘露殿时,天色已然见黑,金黄的琉璃瓦在微黑依然有着醒目的颜色,散发着独特的皇家气势,眼下牡丹花开的正旺,我们谁也没有欣赏风景的情趣,缓步而行。
城阳公主轻松的呼出一口气:“高阳,这关总算过了,比起巴陵姐姐,咱们的根本算不得惩罚。”
“是杨妃和韦贵妃,若不是他们,父皇即便有心不重罚我们,却也碍于都是皇家儿女,不能偏私,两位娘娘为我们求情,就可以顺理成章归结到他们的身上。如此,也真是父皇偏爱我们了。”我力不从心的回答着。
“七姐姐为什么这么钟情于柴令武呢?”城阳公主突然问。
我思考片刻:“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自小被忽视,所以一旦受到关注,难免会心生爱慕。”
城阳公主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虽说,我心里的负重感没有了,却没有达到轻松自如的程度,而眼前的城阳好似十分的开心。
她用极为兴奋的语气跟我说起了杜荷,听着她的讲述,我心下坦然,能活成城阳的样子,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至于巴陵公主,我们之间的矛盾除了与日俱增之外,还增加了更多的口舌之战,为这平淡的日子增加一点“色调”。而我早已不比曾经,几乎有战必应。
说来我要感谢她,感谢她在情急之下,指责了父皇的不公,父皇一气之下,罚了她,无意中暴露了对柴令武的爱慕。父皇本就有心促成她的姻缘。
不过,眼下怕是顾不得了。
阿史那思摩来长安求见大唐皇帝。
朝野上下,掀起一股大的浪潮。虽说东突厥早已属于大唐的领土,但西突厥对大唐北方边境的威胁与日俱增,近来,西突厥妄图将领土向东推进,对东突厥产生了强大的威胁。
更坏的是,原本与唐朝保持友好的高昌国,也与唐为敌。西突厥与高昌国妄图联手攻打伊州,而高昌国的倒戈使西域的商人不能东来,那些滞留在长安的客商无法西返。影响了“丝绸之路”的运行。
同时,如柴令武所说,他的母亲平阳公主,也的确入了宫,只是父皇忙于朝政,顾不暇接。
于是,在后宫便摆起了宴会来招待,我们这几个公主也被召去赴宴,我与城阳公主坐在一起,巴陵公主与新兴公主坐在一起。
巴陵公主的妆容格外的艳丽,敷着厚厚的一层铅粉,唇中间点着鲜红的胭脂,珠钗、绢花几乎插满了发髻。
柴令武坐在平阳公主的侧位,一直盯着我看。我冷冷的看着了一眼,便将视线投在平阳公主身上。
第14章 邂逅忽相遇,有客在尘
平阳公主端坐着,她那眼睛里除了有着柴令武的阴寒之气,还带着些许的霸气,不愧是女中英豪,曾在大唐建立之初,立下汗马功劳。她含笑看着我:“高阳,如今越发美丽了。”
我心下一震,忙垂下眼睫,勉强摆出个微笑,心里暗自叹息:一场鸿门宴!
杨妃与我对视一眼,转头对平阳公主含笑着说:“是呢,陛下的子女,各个标志,每一个都美的独特。”
平阳公主看着杨妃说:“终归有一个会是我们家的。”转头又笑看着我。旁边柴令武则一副胜利的样子,他歪嘴冲我一笑。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无声的硝烟,我的神经紧绷着,垂下眼睫,心里正分析着,只要父皇不点头,这事就有回旋的余地,可怎么才能做到呢,心里不停的谋划着。
巴陵公主端正的坐着,以往对我的注意力,早已被平阳公主取代了。
她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平阳姑母,巴陵敬您!”说着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平阳公主微笑着随她一起一饮而尽。
杨妃看着巴陵公主夸赞着:“前几天还听闻陛下夸赞巴陵公主懂事乖巧。”
平阳公主这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巴陵公主眉开眼笑。随即向我投来一个得意的目光。
此时,我的灵感来了,我轻咳了几声,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在柴令武灼灼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脚踏出殿门的一刹那,我如同笼中之鸟飞出牢笼一般,深呼吸两下,自由的空气真好。想起金水河旁的水榭亭台,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走在月华门的甬道,脑中不停的思索着。
一个厌烦的声音从背后袭来:“高阳!”柴令武竟然跟了上来。
我不情愿的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紧绷着脸上的肌肉,冷冷的看着他:“什么事?”
他不慌不忙的走了来,狭长的眼角渗着邪魅的气息,他冷笑一声:“临阵脱逃了?”
我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哼!逃?你的想象能力很强盛。”
他手拄着雕花的红柱,邪魅的一笑:“我母亲前来,就是为了你我之事!这个你心里最清楚。我说过,我柴令武喜欢的女子,就一定得到她。”
我脑袋一转,原来是和我打心理战,这种采取疲惫来消耗对方的手段,在孙子兵法中被叫做以逸待劳。
“得到之后呢?”我蔑视的问。
他愣住了,我一看便知,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而从心理上,明显我现在更占上风。
我讪讪的说:“得到之后就摆在那,高兴了看一看,不高兴了扔一边,柴令武!你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爱情。”
我用尖锐、犀利的语言来攻击他的高傲。
他冷笑一声:“先得到你的人,至于你的心嘛,有的是时间。”
我蔑视的望着他说:“我看心虚的是你吧,不然跟过来做什么?我出来,是因为我从没有把你当回事,你若真的胸有成竹,还用让你母亲出面,你要的无非是个征服的过程,你看似高傲,实则你究竟有多么自卑,你自己清楚。”
他的眉梢抖动了一下,此刻我便确定,我的话一定触动他的内心深处。
他仇视着我,他的眼神让我联想到,一个屠夫的冷血,他的表情极为复杂,有欲得而甘心的力量,我愤恨的看着他,我厌极了他!就这样,在一片沉寂后,他挥着袖袍,冷哼一声便走了。
我转回身子,缓步的走着,这世间有多少这样的人,一心享受着掠夺的乐趣,而忽略了掠夺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占有欲吗?我想不是,或许是为了战胜自己内心的自卑。
我就这样,一边思考着一千年前的古代人生,一边垂着双目走着,一时间,竟有着百无聊赖的感觉。
忽然,一双僧鞋进入了我的视线,顺着僧鞋向上望去,灰白色的僧衣映入了我的眼帘,在向上看,纤长的脖颈,还有轮廓鲜明的嘴角,高挺的鼻梁,灵气的双眼,是辩机,是辩机,怎么会是辩机。我心里狂喊,旁边宫人对我行了礼。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怎么会出现在宫中,怎么会在这,又突然的相遇?他双眼如星般眨动了一下,面带温润,微微一笑,合十一礼,他深深看着我问:“公主,可曾受到了惩罚?”
我还沉寂在这意外相遇带来的情绪里,忘记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反问着:“你怎么在这?怎么入宫的?”
他一笑:“是陛下召我入宫,为十九公主念经祈福。”他依然对我探究着。似乎还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忙点了点头:“没什么惩罚,不过是抄一本经书而已。”
我对旁边的宫人一挥手,他便退了下去。
“可念完了?”我走上前几步,对视着他。
他点点头:“没想到竟遇到了公主。公主抄的什么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