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的看了他一眼,不自然的思索着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也触动了他的心吗?室内忽而静了下来。
铛…铛…铛,一时的寂静伴着钟声被打破了,一定是城阳公主的杰作,伴着钟声浑厚的声响,辩机恢复了从容,他向墙上的佛龛方向走去。
他虔诚的望着佛龛,背对着我,似乎是在劝解,也似乎在安慰:“公主没有想过,改变吗?”
我愣住了,他是要我反抗吗?还是改变什么…?我走上前与他并排,深深的注视着他,他缓缓转身对着我的眼睛说:“即使无法改命,但求改心。”
一个“命”、一个“心”,这样的两个字,仿佛是我一生都在解的迷。我的心又一次被触动了,来到大唐两月有余,依然坚持初心未改,我可以摆脱命运的牢笼吗?
“命运,你相信吗?人的一生若真的是命运安排好的,那么战争和掠夺,执念和贪欲,也要怪到命运头上去吗?”我的语气有些强烈,心里激荡着对封建社会的反抗。
我不会信命的,即使成为这个不幸的高阳公主,我也要和命运争一争,抗一抗。这一刻我为自己下了个最大的决心。
辩机轻舒了口气,眸光闪着异样的情怀,转而,又转身面向佛龛,我见他没有做答,继而又问了一句:“辩机,告诉我,你信命吗?”
“我相信佛陀,我将我的一生交给他,我的命运掌握在佛陀的手里。”他的手忽然转起了手腕上的念珠。“佛陀带给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
在他的身上,满满的佛性。
“无论佛陀带给你什么,你都无怨无悔吗?”我追问着。
辩机闪动着双眼,坚决的点了点头:“是的,无怨、也无悔。”
虽然我们有着相似的灵魂,我们共鸣感铺天盖地,但是我与他终究隔着千年的代沟,我永远无法达到他那样的坦然,也永远做不到他这般看透浮沉。
我苦笑一下,凝望着他:“说来惭愧,我眷恋尘世的美好,贪欲着红尘的浮华。”
辩机立刻摇头否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向往,公主的向往,任何一个尘世人都有。只是佛门中人,只有脱离尘世之扰,才是唯一的向往”
我的心异常紧缩了一下,对于每个一心向佛的有志之僧,将远离凡尘,修成正果作为毕生之愿。
“你会的!”我的声音异常的颤栗,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是出于我的口中。
他温润的看着我,我看着他的双眼,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这扇窗户,我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异常,他在想着什么?
好不容易命令自己从他的双眼转移到别处,偏移着走了几步,听到他在背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公主的姻缘一定不负公主之愿。”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话,我反而没什么快乐的情绪,与之而来的是清幽的忧伤。
我转过了头,悠悠的一笑,随手的拿起案桌上的一本经书,恰好这本《般若波罗蜜菩提心经》就在摞起的经书最上面。
“听闻公主最近研读经书,这里有很多,公主可以随意拿去研读。”他浅笑着,认真的扫了一眼我手里的经书,走了过来。
“宫中也有经书,但是统共就那么几本,倒不如这里的齐全。都说明心见性,见性成佛,我和你一起习经,会不会也成佛?”我开着玩笑,内心分外的轻松自如。
他或许被我的样子逗笑了,嘴角闪出一副稍纵即逝的好笑。
悠悠的说:“公主有慧根,与佛有着不解的缘分。”
不解的缘分?是佛?还是你?我心里翻腾着。
“叫我高阳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只好接着说:“我似乎有很多名字,我的封号是高阳,我的闺名是李丽涵,小字是明镜,可是大家都叫我高阳,或者公主。”
他思考了片刻,疑问的看着我:“明镜?可有特别意义?”
我的脑海弹出了一首禅诗,是唐高宗时期的弘忍大师写的一段偈语,便假装一本正经的讲给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兴奋的眼眸,含笑着看我:“好一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公主心如明镜。”
第13章 岁寒知松柏,落难有人
这时,杜荷与城阳二人推门而入,杜荷见我手里拿着经书,又开起了玩笑:“高阳,这里的经书够你看好几年的。”
城阳公主走了过来,俏皮的拉起我的胳膊,双眼含笑着问:“高阳,你为何这么喜欢经书,我觉得佛经真的没什么意思。”她一边摇头一边说。
“不过是为了让心静下来罢了。”我回答。
杜荷故意拉长了音调,叹了口气:“哎…”
听到这么个挑衅的叹气声,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兴师问罪,城阳公主便愤愤的说:“你叹个什么气!你不也一样研读经书嘛。”
杜荷走到辩机面前,拍了拍辩机肩膀,油滑的说:“我研读佛经是为了修身养性,既不为悟道成佛。”
他又向我走来,故意冲着我说\“也不为平心静心。\”
我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不客气的说:“佛陀才不会收留你!”
我们和杜荷拌嘴,早已习以为常,辩机在一旁笑着,忽而觉得内心又宁静起来,生命似乎在一瞬间,也有了颜色。
杜荷不服气的看着我:“我说,高阳啊,就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出来一天,总要拿出一点时间想想,怎么和陛下交代吧。”
我望向窗外,太阳西沉,特意的看了辩机一眼,他目光微漾,映出惜别之情,便送我们便走出了禅房,直送我们上了马车,临别时,他双手合十一礼,双眼深深的看着我轻点个头,我领会到了,是一种鼓励,我微笑回应。
直到马车驶去,我掀开车帘回头看着,故人的身影已渐渐模糊,城阳公主公主打趣着:“高阳,走远了,别看了。”
我看了她一眼,低头默不作声。她呵呵的笑了起来。
赶在宫门未关之时回去,虽然一路上,心里也在琢磨,回去该怎么收拾局面,这次,恐怕不是挨骂那么简单,可心里的轻松愉悦战胜了我,受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不会后悔。
果然,我和城阳刚刚回到公主所,静儿站在殿外,焦急的等着,看到我们,便飞奔而来:“公主,你们可回来了。陛下知道你出去了,巴陵公主还挨了手板呢。”
城阳公主偏过头,眨着灵动的双眼:“高阳,那你…”话说一半,咽了回去。
仿佛一切都在我的想象之中,却又那么快的发生着,心里那份恬淡安宁还意犹未尽,烦忧、桎梏便一股脑的砸向了我。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飘来:“两位公主,你们跑哪玩去了,陛下在甘露殿,眼下正气头上呢,赶快过去认个错,听老奴的,千万别跟陛下顶着来,七公主今天若是低头认错,陛下也不会罚她了。”李公公好言相劝着。
巴陵公主受罚了,恍惚间,我竟然也有了幸灾乐祸感觉。可转头一想,自己又会受什么样的惩罚呢?心里的喜悦立刻被冲淡了。
城阳公主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角:“怎么办,我们不会也被罚吧?”
就这样,我的脑袋不停的旋转着。脚下的步伐愈发沉重了。
就在入殿的一瞬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一幕,韦贵妃和杨妃侍奉在侧,见到我们,父皇立刻站了起来,父皇绷着脸,怒火刹那间被点燃,我和城阳齐齐的跪在地上,等着受训。
“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尤其是你!”父皇指着我,目光中既有担忧也有怒火。
旁边的杨妃上前劝着,扶着父皇坐了下来:“陛下,你跟两个孩子置什么气,快坐下,臣妾为您捏捏肩。”
果然刚还需柔来克,父皇乖乖的坐了下来,杨妃暗中给我抛了个眼色。
我思考片刻,便故作胆怯,扮起柔弱,赶紧稽首一礼:“父皇,自上次从大总持寺回来,晋阳妹妹的身体就有了好转,可是近日却不似乐观,今日探病回来,本想奏请父皇许高阳继续为晋阳祈福,可谁知半路碰到了七姐姐,都是高阳不好,冲撞了姐姐,现在想想,就算被七姐姐掐死,高阳也不会再与她厮打了。”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丝帕,假装拭泪。
“什么?掐死你?”父皇的脸严肃起来,急切的问。
“是呢,是七姐姐先动的手。”城阳公主稽首一礼。
同时,韦贵妃见机上前扶着父皇的胳膊,用极阴柔的嗓音的说:“陛下,城阳这孩子从小乖巧伶俐,断然不会撒谎,陛下就是看在他们对晋阳的这份姐妹之情上,也不好过多责罚呢。”
韦贵妃与杨妃对视一眼,杨妃便接话:“是呢,高阳自小性格是倔强些,可这点也最像陛下呢。”
两位娘娘,你一言,我一语,父皇的脸色便由阴转晴。杨妃端起茶送到父皇手里。
父皇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如此看来,都是朕娇惯了你!”语气中毫无怒意,多的是宠溺。“也罢,宫中并未规定公主不能出宫,以后出宫,带上几个侍卫。都是女儿家,不比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