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自清淡淡的挟了一筷子菜,“爸,孩子可不禁饿,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你。”
陶熙静顿时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厮立即会意。
其余几个儿子早在心中有了计较,这心偏得,也是没谁了。
陶熙静未必不知道捧杀,然他中年得子,又是正经妻子生育,自如还天生一副好相貌,每每想要管教吧,硬起来的心不过片刻就立时软下去了。
瞧瞧,这哪是儿子,分明比老子还老子!
罢,罢,罢,他是管教不了了,不如寄望学堂能帮着管教。
小厮送来饭菜,陶自如挑起眉拿筷子翻了翻,“是谁送来的?”
“是,是六少爷。”
自如面无表情的掀翻,“拿回去!”
众兄弟中,他最厌烦六哥,四哥同他交好,七哥是个脑袋空空的傻缺,大哥虽看不惯他,尚会表现出来,唯独六哥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他不耐的躺到床上,暗自期望明日早点到来,那小矮子明天总来了吧。
江舒自己洗了脸,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疼痛,开心的捧碗吃起饭来了。
“她倒是不记仇。”许茂琴笑着给她挟菜,“小舒,明天可要上学去了,你也要乖乖的啊。”
江舒笑眯眯的点头,自吹自擂道,“小舒一向很乖。”
许乔闻言“哼”了一下,江舒立刻噤声,垂头扒饭,惹得大人们宛尔。
第二天一早,江舒被狄生牵着,送到了学堂门口。
谭绪淳和希孟比她早些,见到她便招呼一起去拜见先生。
于是希孟和她便一道去见了教学先生,向先生见了礼,另在孔老夫子像前作了揖,才算入学。
绪淳有公务,狄生是家中另有事分派于他,便先告辞走了,江舒见学堂陌生,便紧跟着希孟走。
希孟依旧眼神淡淡的,从面上全看不出他的喜怒。
私塾里还有零散几个人,差不多都和她一样的稚龄,因先生还未到,便在一起嬉戏玩耍,待说起来历,倒都是差不多的“官方背景”。
陶熙静之所以这么想让陶自如一起上课,实是巨贾到一定体量,总是怕自己被当做一头金猪猡,稍一行差踏错,就被上头的拿来开刀放血。
亲儿上了学堂,他便也搭上一层关系。
他倒没想过自己的亲儿那样的脾性,到了学堂会怎么样。
陶自如今天晚了点到,一进学堂就见到了小矮子江舒,顿觉神清气爽,他大摇大摆的走到江舒近前,“小矮子,你昨天怎么没来?”
江舒并不理他,她揪着希孟的衣角,正执着的和希孟说话。
陶自如哪里受过这样不把他当回事的闲气,当下脸一沉,啪的就把书扔到了江舒脸上。
江舒“啊”的一声,书本磕到桌上,她捂着额怒目瞪向陶自如,“是你!”
自如正要说话,先生就带着一本书,一把长戒尺走了进来,他是见过戒尺威力的,便不再作声,坐到了江舒旁边。
倒不是故意,昨天他就被排到这座位上,哪晓得她就坐在旁边。
江舒尚不知道学堂的规矩,见自如坐在旁边,便一脚踩了过去,踩还不够,她还碾了碾。
自如眼儿瞪起,见她得意,便伸手去掐她的腿,两方都沉默的憋着用力,看似表面平静无波,底下暗潮汹涌。
讲课的先生看得一清二楚,他抬了抬眼镜,“陶自如,我刚才讲到哪了?”
“……”
“江舒,你来?”
“……”
“你们两个!都给我上前来领罚!”
先生让他们都伸出手,一人挨了一板,江舒只觉自己的手瞬间如同发面馒头般肿了起来。
“认真听课!”先生挥了挥手,让两人都下去。
江舒垂下肩膀,一边朝自如低语,“都是你!”
自如撇了撇嘴,“明明是你!”
两人回到座位前互相扯皮了一阵,落座后当即不敢造次,规矩的听课。
课上无事,下课后自如又和江舒又一言不和吵了起来,□□却是自如喊了一声“小矮子”,江舒回敬了一句“胆小鬼”。
两人的性子都不是好相于的,也不知是谁先出的生,瞬间便滚作一团,你一拳来我一脚,旁边的孩子看着热闹,谁会来劝架,叫好还差不多。
希孟只觉吵得厉害,敲了声桌子,“先生来了!”
这一声让偌大的学堂噤如寒蝉,两人飞速分开,也是运气不好,还未收拾好,便真被先生逮个正着。
“又是你们!”
狄生傍晚来接的时候,见其他人都走了,自家少爷却一直不见,询问之下,才知道少爷惹了祸,被关了禁闭。
夫子让他们反省,以后不再犯错,他们皆都想着回家,因此只是口头上逞点英雄,动手却是不敢了。
江舒和自如被关到同一间屋子里,简直要冤枉死了,天知道她是多么乖巧的一个人,哪晓得会碰上陶自如这样的一个浑人,见天的找她麻烦。
陶自如冷哼一声,“你要是向我求饶,爷爷我以后就不找你麻烦。”
江舒啐了一口,“你做梦去吧!”
这一来一回的,说的口也干了,两人竟也不觉疲倦。
等禁闭结束,江舒回了家,又是一阵赌咒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打架闯祸了!”
然而,陶自如可不这么想,“我绝对要江舒叫我爷爷!”
人际关系从来你进我退,一方有意忍耐,另一方着意挑衅,江舒耐性尚不到家,和陶自如一起关禁闭便成了日常。
直到学堂的人都习惯了两人的互撕,有一天,陶自如忽然没来学堂。
江舒开心了一天,第二天他仍是没来,倒隐隐有些忧心了,不管怎么说,她同他也没有大仇。
因此谭绪淳说要去探望陶熙静的时候,她揪了揪绪淳的衣角,“干爹,你带我一起去吗?”
第7章 6
其实这次绪淳去拜访陶熙静,是余玄同的意思。
他们当初和陶熙静私下密议,他们给陶熙静大开方便之门,陶熙静则替他们做一些事。
随着余玄同地位的稳固,他们和陶熙静的关系也逐渐明朗。余玄同认为,此时当要和陶熙静绑在一条船上,商人重利,随时都可能为了利益转向另一派。
这一天正是绪淳休息日,学堂也未安排进学,见江舒实在想去,便作主应了。
谭希孟虽对此不感兴趣,但柳汀在旁边凉凉说了句,“自己名义上的儿子不带,带个干儿过去,你好意思啊?”
这并不是柳汀有多在乎希孟,实是柳汀见到希孟便不自在,只觉得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讨嫌好。
绪淳闻言,看了看希孟,发觉这孩子还真是内敛,到现在都像是一个剔透冰人,没半点生气。
一时涌起不知是亏欠还是怜悯的情绪,最后还是带上了希孟。
江舒有些高兴,她对希孟像是有使不出的热情,一个人对着希孟都可以喁喁良久。
绪淳带两个孩子去见了熙静,大人寒暄一阵,绪淳笑道,“自如和他们是同窗,我听小舒说他这两天没去上学?”
熙静眯起眼睛,“也怪我娇惯,他发着热,一直不肯喝药,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你们既然是同窗,便帮我劝劝他吧。”
江舒跳下椅子正要走,待看到希孟,便亲热的拉上他一道。
陶自如正在房间里发脾气,他把呈上来的碗盘都摔了个粉碎,吃力的喊,“我不要吃,都拿走!”
他母亲在一旁温言的劝,“自如,你好歹吃一点吧,不吃病怎么好呢?”
“不吃!”他捶着床,把整个人包到被子里,“都给我出去!”
女人婉叹一声,只好退下,剩下的佣人又再次呈上新煮的药汤,谁让老爷吩咐,一定要让少爷用药呢。
江舒来的时候,飞溅的药汁跳到她的裤子上,落下棕色的一小片污渍。
江舒的眼睛转了转,看到佣人小心呈着的一碗小盏,假意好奇的问道,“咦,什么东西?”
陶自如一听到江舒的声音,顿时微讶的从被子里探出头。
只见她捏起药碗上的瓷盖,闻了闻味,“好喝吗,他不喝就给我呗,不然啊……”她指了指衣物上的药渍,“摔地上可不就浪费了。”
陶自如不过六岁,闻言一骨碌从被子里跳出来,“谁让你来的,关心你爷爷我啊?”
他这一通闹,头脑上沁了虚汗,江舒还拉着谭希孟,见他眉眼耷拉,精神不济,明显是真病了。她嘴上调侃,“嘻,你竟怕药苦吗?还不如小一岁的我哩,这样还敢称爷?”
陶自如一时大窘,“你少瞧不起人,爷哪个怕你!”
江舒却是吐了吐舌,显是笑话他,“说这么多,你哪里敢喝?”
“谁说我不敢了!”他怒的抢过药碗便一口灌了进去,药苦的差点要吐出来,正皱着眉,立马被她塞了一口蜜饯,她自己嘴里也塞了口,还朝他挑眉,“你家的做的挺好吃啊!”
谭希孟全看在眼里,此时见陶自如,眼中闪过“真蠢”,自如一下子炸了毛,“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