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阮青烟再次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感觉生不如死,累就算了,满身汗臭味,这要是到了夏天如何了得?
管家放下心也就不跟着了,妙春放下水和糕点也被打发到远处等着。
只有明先生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盯着她,只要她稍微停顿片刻,他那两只眼珠子就死死地粘在她身上,让她不敢再怠慢。
偶尔碰到他心情好了,还会接过锄头给她示范下,她在农事上不开窍,笨拙的找不到所谓的巧劲,没几下胳膊就酸的抬不起来。
明先生站到她身侧靠后的位置,伸手握着她的手教她,他一靠近,她心里那种怪异的情绪就越发的强烈,往旁边跳了两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用先生教了,我再试试。”
一瞬间她从明先生的眼底看出些许惋惜,惋惜?惋惜什么?
“那行,昨儿你说要找我帮忙,是什么事?”
阮青烟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这事,一时顾不得别扭,欣喜地说道:“是过阵子想送给魏夫人的寿礼,想请先生帮忙题字,我与清庭的字实在看不得。”
“中午来亭子里找我,现在好好干活,别分心。”
明先生好像对那处小亭子很有好感,这阵子都是去那里。
阮青烟有功夫胡思乱想,却从未发现这个人已经慢慢占据了她大半的时间。
有明先生帮忙,她的画又添了几分别样的味道,待墨迹干掉,让妙春亲自送到锦绣坊,叮嘱不许出半点差错。
今儿的午觉是睡不成了,她方才见明先生题字时一气呵成,真如行云流水,心里有几分痒,提笔蘸墨在纸上挥毫,潦草字和画一样倒是比规规矩矩写要好看许多。
明先生坐在一边看书,不过看了一眼,凉凉地说道:“连走都没学会已经想着跑了,想练字?”
阮青烟赶忙摇头:“不想。”
明先生走过来:“我来教你,用心看。”
阮青烟这次没有来得及躲开,他站在身后,一手扶着桌案,一手将她的小手包起来,跃在纸上的字有力流畅漂亮,她回过神才看清上面写的分明是她的名字。
她的唇微张,侧着头看他,好半天才疑惑地问:“先生,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种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万一是她自作多情,在父亲回来之前他们见面的次数定然不会少,避都避不开,因为两相尴尬而让日子更加的难过。
况且明先生说过已经有了中意的人,该是她多心了。
“什么?”
阮青烟生得白,浅紫色这种挑人的颜色衬得她更加端庄静雅,发间随风而不停动的白色绒球透出几分俏皮,她惯会装懂事。
明先生唇角上扬,看着她的眼睛里生出几分期待。
“明先生你不困吗?离上课还有阵,您不如先去补阵觉?我心里有愧,我这个学生拖累您太多了。”
“知道就好。”他快速从她身边离开,坐进椅子里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总觉得明先生好像在生气。
妙春很快就回来,传话道:“东西已经交给掌柜的了,本是说好将旁的事情忘旁边放放先紧着您的,可是郭将军府上的小姐在那儿……话说的难听,非得掌柜的先给她。奴婢已经说过了,这是您送给宰相夫人的寿礼,而且本是您先定好的,她偏就胡搅蛮缠,小姐是奴婢没用。”
阮青烟这会儿气直往脑门上冲,她不愿意理会这些主角派的人,所以尽可能的绕着走,他们倒是好一个一个抢着在她的人生里当配角。
明先生看她气冲冲地离开,不知道地还以为是要找人去拼命。
“知道你看不得我这副模样,女儿家又不比男子,在外面怎么胡闹都没有人管,你嫌我太讲规矩,若不是这样如何嫁得出去?哥哥将来的妻子也是如此。”
含笑的脸上一片清冷,心想也不尽然,总有人活得真实。成天带着面具过活,与有形无魂的傀儡有什么分别?
阮青烟出府去锦绣坊时,亦有一个下人匆匆从后门离开了,那人本就是跑腿的小厮,自然无人留意。
郭桂萍坐在那里喝茶,上次阮青烟害她在段郎面前出了丑,她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听说阮青烟去了锦绣坊,她便过来了,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就算是魏相的义女那又如何?她要的就是阮青烟没东西可送出手,到时候拿什么脸面去见魏夫人。
果然没等多久,阮青烟就来了。
与上次的素雅不同,阮青烟今儿的妆容稍显浓,一双恼得瞪起来的眼更加逼人,颇为盛气凌人。
“郭小姐可真是好日子过惯了,连做人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凡事总有先后,你本就不占里还这般嘴脸,看着可真是让人生厌。”
郭桂萍叹口气,站起来道:“阮小姐误会了,我实在是急着要,等不得。我知道小姐心善人好,不妨让让我?送宫里娘娘的,耽搁不得。”
郭桂萍口中所说的娘娘是她叔伯的女儿,入宫多年也不过是个才人,更何况无所出,即便就是新皇登基,郭家是功臣,这个才人也不过得了个太妃的头衔给先皇守陵去了。
再说本朝向来忠孝,新皇就算最后得了皇位,在天下人面前依旧抬不起头来,一个才人罢了,算个什么东西?
“我自幼丧母,虽有父亲百般疼爱长大,心里还是有遗憾。如今周相与夫人不嫌弃我出身低微,待我如亲生女儿疼爱,作为女儿,母亲过生辰敬孝心岂是能耽搁礼让的?我不知道是郭小姐还是郭才人的意思,若是郭才人……她更应知道本朝忠孝大于天,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郭桂萍当即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红,她正要出言回击,不想段夫人竟就在外面,新奇地打量着阮青烟,那分明是欣赏之意。还有段郎,那眼珠子盯着阮青烟就未离开过。
阮青烟的笑盈盈地看着郭桂萍,毫无退意。
魏相是当朝重臣,魏夫人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才人罢了,还值当拿出来来显摆,真是贻笑大方。
郭桂萍被堵的哑口无言,又气又怒,快步走到段夫人面前行礼。
段夫人只当没看到,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笑着看了一眼阮青烟,说道:“当母亲的若是知道孩子为了自己和人在外面争论,心里该是得多欢喜,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改日得见魏夫人,我可得好好地说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得了这么个让人羡慕的好闺女。掌柜的,你把我的往后面放一放,先紧着阮小姐罢。”
阮青烟也是一阵惊讶,她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般好,赶紧福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回身看到郭桂萍有苦难言的样子,心中甚是痛快,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也是如此了。
她想着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上课了,免得明先生找别的借口罚自己。
只是没想到段夫人却不愿意放她走,拉着她到茶楼坐了一阵。
“倒是甚少见阮小姐出来玩,我家中有个与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儿,若是你不嫌弃,让她找你玩可好?她胆小怕羞,我总是不好放开手,生怕她在外面受人欺负,想她与你该是谈得来。”
阮青烟知道这位胆小怕羞的段小姐将来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自然满心欢喜地应下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该是青烟谢您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也不好与各家小姐亲近,怕出错惹人笑话。”
段夫人摇摇头:“谁有那闲工夫成天揪着身份不放的,你且放心,我家可不是这样的,要是真算起来,你是魏相府上的人,那不是我们高攀了?”
阮青烟见她这般大方的谈论,心里也喜欢,若有个玩伴,她便可以不必整日里待在府里受折磨了,去朋友家玩耍本就是天经地义,明先生再能耐也不好说什么。
段殊看着母亲和阮小姐进了茶楼,也想跟着进去,却被身边的郭桂萍给扯着手臂,他不耐烦道:“郭小姐,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与你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情分,您这般……让人误解,往后坏了名声……”
“你知道我自小喜欢你,坏了便坏了,反正我只认你。”
段殊着实无奈,可再这么下去,对谁都不好:“我与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我家也并未有与郭家联姻的心思,郭小姐请自重。”
顾明珠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瞧见兄长还坐在老地方有些好笑道:“方才娘说给你相看了好几家姑娘,想来这两天就能定下和心思的,到时候哥哥可别躲着不见人。”
银白的月辉落在纤长的眼睫上,如玉俊颜看向别处,将手上的发簪放回怀中,流苏摇曳折射出明亮的光,声音也跟着冷清:“今儿可去了?”
“去过了,只是掌柜说人走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咱家定的东西都排后了,哥哥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心里不舒坦,站起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去了哪儿,胆子肥了,敢逃下午的课。
我来解释下这几张明先生的一些小心思。
他想不知不觉地入侵到人家的生活里,一些看似正经的小动作,实则都是心里大大的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