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秋天,小石塘便会枯竭,只剩下一池底的烂泥,烂泥里有许多黄鳝泥鳅甚至是大白鱼。
前些日子家家屋子里的男人地也不去耕了,争先恐后的去池塘里摸鱼,金家便连着吃了好几顿的鱼。
到现在,池子里几乎什么也不剩下,男人对它没了兴致,反倒是村子里的孩子成群结队的往里跑。
偶尔运气好些的,还能再摸一条泥鳅回来。
高琅前些日子便嚷嚷着要去摸鱼,只是那时候地里的活儿还很多,金小楼便没让他去,今日又提起,金小楼想了想,遂点了头。
她叫住刚刚跑过的孩子,招了招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枣糕来,这是上回进镇子里买的,剩下的最后一块。递给那群孩子里年纪稍大些的,嘱咐道:“你们带着琅哥哥一齐去摸鱼,照顾好他,摸完鱼回来再来找我拿好吃的。”
见有枣糕吃,一群孩子一口答应了,拉着高琅的手便要走。
只是高琅跑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回了头,眉眼笑意满满的望着金小楼道:“娘子,你叫我琅哥哥,真好听。”
金小楼一怔,这个傻子,她可不是叫他琅哥哥,是让那群小家伙叫他哥哥……
只是高琅不等金小楼解释,顷刻便又回身,跟着一群孩子跑远了。
待看着高琅和一群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雨也停了,金小楼收了伞,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前走。
刚到自家田地跟前,便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猫在田埂的另一边。
金小楼一眼便知那人不做好事,于是悄没生息的靠近,很快便看清那人是个身穿灰衣头戴斗笠的男人。
男人蹲在田坎边,手里捏着一个麻布口袋,那麻布口袋里也不知装的是个什么活物,叽叽叫着,在布袋子里又冲又撞。
“你做什么?”金小楼一声厉喝。
吓得那男人一个哆嗦,却没有抬头,反倒将脸埋得更低了。
不等金小楼抓住他,男人手一松,麻布口袋大开,一个灰溜溜的东西从中一窜而出,头一顶便闯进了水稻田里。
那东西想是受了惊吓,在田间东奔西跑,不停的闯撞,一眨眼的功夫,直挺挺的稻子便倒下了大片……
第三十九章 野猪把稻田毁一半
金小楼的一亩田间金灿灿全是饱满的稻子,打眼看去要比寻常田地里的稻子丰硕得多。
已到了收获的季节,穿梭在田间地头的村人们免不了会暗自里在心里把自己的收成和别人家的比较。
对于金小楼这一亩殷实的稻子,最眼红的莫过于金家的人。
吴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区区一个金小楼,竟然会种地,还种出了奇迹。
只凭眼看,金小楼这一亩田的收成,竟比金家三亩地还多。
吴氏恨得牙痒痒,只盼着想一个法子把金小楼田里的稻子全占为已有。
即便得不到,毁掉也是好的……
金小楼当然晓得吴氏的心思,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一段时间,金小楼带着一个傻相公,不仅没有饿死,生活反而越过越滋润,三天两头的还吃上好肉了。
金小楼厨艺又好,阵阵飘香的肉味一个劲的往金家人的鼻孔里钻,除了黄桂枝是实打实的为金小楼高兴,其他的人哪一个不是一天三回的诅咒金小楼,盼着她倒大霉吃大亏?
只是,金小楼却不敢断定那个来自己田里搞破坏的男人是金家的人……
那男人将麻布口袋一扔便跑,金小楼着急田地里的稻子,忙着去抓那乱拱的活物,只回头看到那男人的身形。
那身形怎么看怎么眼熟,却不是金家里的男人,金小楼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只好埋头,先处理眼前的事。
闯入稻田里的是一只小野猪,野猪虽小,破坏里却是极强的。
一只成年的野猪,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毁掉几十亩高粱地。
幸好金小楼发现得及时,只是再及时,当她费尽精力,抓住这只小野猪时,一亩好好的稻子,已倒了一半。
饱满的谷米七零八落的散在地里,全都糟蹋了……
这可是自己和高琅在烈日下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浇灌出来的,竟这样白白的落了泥污之中,毁于一旦。
金小楼的心又酸又胀,这比被人生生的打上一巴掌更令她难受。
有一瞬间的消沉和灰心,稻谷的损失很可能让自己买不起县城里的铺子,那之前日日盼着的计划全都要泡汤了。
她自己还可以东山再起,可是鳞儿呢?
鳞儿已经快满四个月了,不出几日便能看出模样来,若是被金家的人发现鳞儿不是和广坤的儿子,老羞成怒的金家,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金小楼一下又打起了精神来,无论如何她都要振作起来。
不仅为了自己重活这一回,更是为了鳞儿,为了黄桂枝,为了高琅……
……
高琅打了一个喷嚏。
揉了揉眉心,他睁开了眼,睨了一眼小石塘里脏得像是泥猴的一群小孩子,开口道:“摸到了么?”
为首的孩子摇了摇头,回首望来。
高琅半躺在池塘边的芭蕉林下,一边吃着刚刚抢过去的枣糕,一边优哉游哉的吹着秋风。
“真是无耻……连小孩子都要压榨……”长安双手抱在胸前,远远的看着池塘边的一幕,只觉得自家的七爷还真是不要脸。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金小楼面前,装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来的。
“抓到了!”一个孩子高叫一声,泥糊糊的小手从池底举起来,手里握住的竟是一条大白鱼。
没想到竟还有漏网之鱼。
高琅将枣糕一扔,站起身冲那小孩子招招手。
小孩子得了命令,立马飞奔而来,听话的将白鱼递给高琅。
高琅俯身看了一眼那白鱼的大小,这才点点头:“可以了,那些黄鳝泥鳅你们自己带回家去吧。”
一听到这话,所有的孩子皆是如释重负,便连一开始想着要找金小楼拿好吃的也忘记了,裤腿一卷,捉起黄鳝泥鳅便往家跑。
高琅手里捉着白鱼,皱了皱眉头,终是脱了鞋,一脸嫌弃的走进池塘里,待浑身沾满了污泥,这才面无表情的上岸。
一到金家门口,高琅冷若寒霜的脸,就像春风拂过的冰河,一下子解了冻,鲜活生动起来,变得单纯而稚嫩。
他抱着白鱼推开了茅屋的门,脆生脆气的冲屋子里的金小楼道:“娘子,我捉了一条大白鱼!我们今晚有鱼吃了!”
却见金小楼袖子一撸,提着一只小野猪一脸的杀气:“吃什么鱼,今晚我们吃烤乳猪!”
第四十章 傻子相公以身挡雨
也不知哪里的桂花开了,一阵一阵馥郁的馨香飘得到处都是。
吃饱喝足的金小楼,四仰八叉的躺在她的小床上,枕着这满屋子的香气儿,睡得安稳。
两个月前,金小楼便给他们这个小茅屋添置了两张床,她和高琅一人一张,分别摆在茅屋左右两面,由此总算是结束了两人的同床生活。
金小楼倒是再也不别扭了,高琅却十足十的不满意,嚷嚷着哪有夫妻分床睡的,总是半夜三更偷摸爬上金小楼的床,再被金小楼一脚给踹下地去……
今晚,金小楼睡得很香,高琅也没有来捣乱,只是不知什么时辰,有丝丝冰凉的水珠落在了金小楼的额上。
想来是又下起了雨?不过茅屋早就已经补好了,即便下雨也不会漏进来才对……
冰凉稍纵即逝,金小楼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也根本来不及多想,潜意识里伸手一抹,寒意便不见了,于是头一歪就又睡了过去。
等到又一滴冰冷的雨滴重重的落到金小楼鼻尖上时,她才蓦地惊醒。
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窗外,已是大雨倾盆,天色微白中泛着灰暗,估计不过五六点钟。
正想再睡一会儿,眼一抬,却发现高琅并不在床上。
又是一串雨珠子从头顶落下,砸在了金小楼的肩上,金小楼奇怪得很,仰头看去,却见屋顶不知什么时候竟破了一个洞。
有什么东西正死死的堵着那个破洞。
金小楼又看了一眼高琅空荡荡的床铺,斗笠一披,举着伞便出了门。
屋顶上躺着的正是高琅。
“你这个傻子!”金小楼忙顺着梯子往屋檐上爬,一边爬一边冲高琅喊,“是不要命了吗?这么大的雨,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高琅头一歪,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金小楼:“我没发疯,我只是不想雨水淋湿了娘子。”
金小楼顾不得自己,把伞遮到高琅身上,可高琅身上早已经湿透了。
“你不会找些东西来挡吗?傻子!你淋病了怎么办?你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医术有多差吗?一个感冒都可能会要人命的!”
金小楼脱口而出,当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时,又庆幸对方只是一个傻子,定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高琅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淋湿了缠绞在一起,他眨了眨眼,眸光却像是天边缓缓浮起的启明星。
“雨越下越大,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东西,只想着别让雨水把娘子给淋醒了,娘子昨日很累的,又受了委屈,要睡个好觉。”高琅声音很细。
心里头却在骂长安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晚不知跑哪里去了,但刚刚说的,又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