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似乎被他的话惊住了,“你、你说什么?”
罗迦极淡的笑了笑,淡若琉璃的眼睛里,带着一股苍凉的落寞之意,“我说,我爱她,所以放你入境。”
楚离长长吸了口气,有些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与自己敌对的人,此刻会告诉自己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试着动用了读心术,奈何那人心底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见。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他疑惑的问道。
罗迦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眯起眼睛,“因为我不知道,这些话还能给谁说,或者一个陌生人,又或者一个不算陌生人的陌生人……”
他说的极是含糊,但楚离却听懂了,到了他这个年纪,都是过来人,懂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楚离问道。
罗迦缓缓抬起手,于海雾初腾的虚空里,轻轻一划,一块圆圆的如同龟甲一般的东西,便悬在那里,他也不管楚离看见或者是看不见,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龟甲之上的铭文,“这是几日前,珊瑚血月之时的卦象,凶!我想,怕是寿数要尽了。”
楚离略带嘲讽之意的笑了笑,“你是圣教少祭司,竟然信这萨满之术,若教你的信徒得知,该如何做想。”
罗迦并不理会他的嘲讽“圣教的起源,便是萨满,这一点祭司大人想必不知道吧。”
楚离冷哼一声,一脸不屑之意,转瞬间却是满脸的惊骇,他抬起手“你,你看了天书!”
罗迦天青色袍子在日出后蒸腾而起的霞光里,呈一种烟雨之色,让他看上去有些不真实,“祭司大人只管做你该做之事,其余不必多想……”
楚离握着手杖的指节有些发白,若是仔细看,还有些发抖,“我很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罗迦看了看他,目光坚毅,“我刚刚好像给祭司大人解释过原因。”
楚离脸上虽带着诧异之色,但却未再言语,他看着潮落之后,逐渐平静的海面,“他的军队也来了,有些事情,似乎不用你去操心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得见那三艘若隐若现的船舰,竟然随手一指,便将准备的指出的方向。
“圣水丹阳之门已毁,他们能进来,也是意料中的事。”
罗迦不已为意。
楚离笑了笑,“你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吧。只不过借着我的名义。”
他说这话时,身后便响起杂沓的脚步之声。
他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看着那些,试图攀爬上来的白衣信徒,不以为意。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阿,看来,这个国,真需要彻底的改改血了。”
罗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身着白色衣衫的信徒,眼中闪着痴迷诡异的黯淡的光,那种不属于正常的眼中该的疯狂之色。
冷冷一笑,“是阿,越来越多了呢?”
“你与我想像的不一样”
罗迦似乎来了兴致,天青色的衣袖一挥,一阵风起,将爬的最快的那个白衣信徒刮了下去,“哪里不样,说来听听。”
楚离道“曾闻,塔尔少祭司出生时天生异相,地上是十二只塔尔圣兽雪鹿同时出现在你出生的地方,而屋顶,则是三十六只重明鸟久久盘旋不下……所以当时身为大祭司的非天,才为将你收养到膝下……”
罗迦忽然仰头一笑,“那十二只雪鹿,是我母亲常年饲养的圣兽,而重明鸟,确实只有一只,至于外界所传的那样,我想,应该是说书的编排的出的戏本子来骗钱的吧。”
楚离亦笑了笑,看着越来越高的太阳,“我该走了,做我该做的事情。”
缓缓离去,日光将他的身影斜斜的打在悬崖顶上,直至消失于视野之中。
罗迦迎着日光站在潮湿的风里,宽大的衣袍于长风里猎猎飞舞着,他仰头望天,十万里碧海长空之中,几片云彩悄悄划过,像棉花糖……
棉花糖,他笑了笑,眼眸深邃起来,仿佛追溯起遥远的却又近在咫尺的记忆,她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棉花糖呢,虽然他至今都不知道,棉花糖是个什么东西。
终于有教徒攀爬上来,他呆呆的看着少祭司大人的笑意,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言语。
印象里,他好像并没有这般温暖的笑过,哦不,以前也笑过,只是,空洞……
白衣教徒不知为何,找了这两个词来形容。
罗迦已听到了身后的异响,缓缓敛起笑意,“何事?”
白衣教徒是他门下的人,对于塔尔六王之间的纷争也多少有些耳闻,对于少祭司的心事,也多少有些了然。
所以他并未如其他人一般,对于外敌的入侵表现的异样强烈的情绪。
“有三艘船舰已驶入港湾,三艘船上约莫有**百上下,船上武器不明,一个时辰之前,有两人闯入圣殿,被乾达婆发现,至今还未发其踪迹,另外夜叉王的寝殿遭到了破坏,门众死亡众多,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未发现夜叉王本人。”
罗迦一字一句的听着,缓缓抬起手,将教徒挥退。
那人将身体匍匐于地下,行了大礼之后,躬身退了回去。
而那些之前见楚离在山顶,要攀爬去攻击的教徒,早已跟随着楚离的方向而去。
罗迦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了一眼,圣殿的方向,缓缓伸出了手……
……
纳兰兄妹因为谁上岸与谁留守的问题,发生的争执,纳兰瑾瑜说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想去亲眼看看这个神秘的国度,怎么能过“家门而不入”(雁丘曾给她讲过,三皇五帝时期大禹治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典故。)
纳兰瑾炎则认为,塔尔国极是危险,很有可能是那什么恐怖邪教组织(雁丘曾给他讲过现在中东的伊斯兰国),他的理由极是充分,现在东渝国只剩下他兄妹二人,不能两人都去冒险,云云……
这个理由更是给了纳兰瑾瑜一定要上岸的借口,“三哥,你是一国之主,东渝国不能没有你,若你出了什么意外,纳兰氏便真的无后了。”
纳兰瑾炎的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卫彻,卫彻赶忙一溜烟的跑出去,接下来的话,还是不要听的好,涉及人家国内的秘密。
纳兰瑾炎方才道“你听话,母后还需要你来照顾,将来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要仰仗着你。”
纳兰瑾瑜怒了,秀丽的长眉拧在一起,“你胡说,为何要仰仗我,国是你的国,又不是我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雁丘,自从你自沅水回来之后,便就见你,看她的眼神不对,你是不是太无耻了,要抢兄弟的女人!她对你根本就有……”
“啪!”一声耳光之响,终止了兄妹间的对话。
纳兰瑾瑜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昔日温文尔雅的三哥,此刻双目通红恼羞成怒的看着自己。
“你给朕闭嘴!”
纳兰瑾瑜被那通红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怔,她踉跄退后两步,多年的骄纵,让她不允许自己拜下阵来,即便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是当朝的皇帝,她的哥哥,也不允许!
她冷笑一声,“她根本不爱你,她甚至都懒得看你一眼,别自做多情了,回你的漳洲好好当你的皇帝吧……”
说罢转身奔出去。
纳兰瑾炎看着自己妹妹冷漠而摄人的眼神,只觉得阵阵寒意涌上后背,只觉得浑身的力量在一瞬间被抽走,他颓然倒退几步,倚靠在廊柱之上,目光空空,脑中反复的回荡着,“她根本不爱你,她甚至都懒得看你一眼!”
呵……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根本不爱他呢,那个女子坦荡的目光,有时羞愧的让他无地自容。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怕被人发现心底的秘密,只希望能在无人注视的时候,可以贪心的看一眼,她的背影……
多么犯贱阿,堂堂一国之帝王,如此卑微。
他哪里会知道,那个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今日竟然会被至亲之以,血淋林的揭穿,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他今日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
船上的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纳兰瑾瑜换了装,跟在了霍渊身后,有三个北燕的精锐贴身保护着她。
而纳兰瑾炎也跟在了卫彻的队伍里,魂不守舍。
两兄妹间的龃龉并未引起大部队的涟漪,初入他国之境,且又是传说中神秘而危险的国度,大家的注意力全数放在了应对之上,无人再去关心这对兄妹所知所想了。
……
雁大傻当然也没想到自己这样魅力无限阿,她此刻正职业病发作,恨不得手里有块放大镜才好,因为条同通道里的壁画,竟然精美的堪比莫高窟的壁画。
她曾于多年前见过,用高科技复原的敦煌莫高窟壁画,那些始于魏晋,盛于李唐的飞天神女,衣带翻飞,反弹琵琶,栩栩如生,悲悯众生的佛像,慈眉善目,各色的侍女图,精妙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