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招后,小五自人群中回来,一掌劈在他脖颈之后。顾南风与人对阵,并未留意身后,让小五趁了空,小五一边架着顾南风的胳膊,一边对雁丘使眼色。“公子还是快些走吧,我看那人也差不多被打死了,他爹可是……”话音渐渐远去。陈勉之方才抬起头来,见有人蹲下人,嘴一张一合的问他,那人眉目疏朗如月,竟然是个极其俊俏的公子。突然有绿色衣衫女子上前,一把搂住了他,哭哭啼啼。
他觉得很烦闷,一把挥开那女子,眼皮渐渐沉下去。沉下去之前,他看见玉青正与那俊俏公子说些什么,仿佛是送他回家医治……
他挣扎着起身,嘴里念念有词“不,不要送我回去,不要送、不要……”
意识便永久陷入了黑暗。五月的天气北地还有些凉意,穿堂而过的风里,带着些许蔷薇花香之气,空中还隐留着昨夜疏雨后的湿润土香。陈勉之看到自己还在老家里,五岁的自己还趴在母亲怀里吃着蛋羹,母亲那么温柔,那么温柔的笑着,和煦如三月的春风一般。转眼便离开了那座小城镇,自己坐上那辆豪华的马车,透过窗帘,见母亲遥遥的站在窄小的巷口,那巷口的石头狮子上蒙了一层的灰尘。
仲春新生的柳树,呈现一种浅浅的黄,透过迷离的春光,但见母亲踮脚眺望着。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跳下马车,回到母亲怀里,他冷眼看着车厢里穿着绫罗的丫鬟,眼泪打着转不掉出来。那是此生最后一次见母亲了。后来便到了丞相府,那时的他不明白,为何这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会要他当儿子。第一次见他时,他眼底并无任何暖意,他身边的那位夫人也是,只是冷冷淡淡的,叫自己好好读书,从今日起改名为勉之,勉之、勉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多么冰冷的名字。
他不喜欢这名字,还是更喜欢长青。母亲说她喜欢冬青,一年四季长青。陈长青,这才是有温度的名字,这个名字承载了他一生的温暖。
长青,长青,谁在耳边轻声呼唤。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里见有鹅黄衫女子坐在他床边上,擦拭着他的伤口,那眉眼温煦如三春暖阳。
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死死的握住
“母亲、母亲,不要走,不要离开长青、不要离开。”
朦胧里,那女子似受了惊吓,求助似有看向一侧。
不多时一位黛色衣衫的俊俏公子上前,笑道“兄台可是醒了。”
陈勉之恍惚才自那朦胧幻境里走出,看清了眼前这处地方,并非他的老家,而眼前这女子也并非自己的母亲。
他惊慌一阵,便要挣扎着起身,突觉全身各种没有哪里是好的,皆是剧痛,四肢百骸如同散了架似得疼痛难忍。
他疼的抽气,神智便更加清醒
“这是何处?”
雁丘笑道“此处仍是仙霞阁,这是我的卧房,这位是照看你的玉莲姑娘。”
陈勉之方才醒来,看清楚眼前这人正是仙霞阁的圣手玉莲,传闻她师从药王谷,一手推拿按摩之术学的登峰造极,许多人慕名前来,只是不晓得为何一直在这处烟花之地。
他讪笑一声“多有冒犯。”
玉莲颔首示意无妨,便指了指门外。
陈勉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见门上映着一个娇俏的身影,那影子他太熟悉了。
玉青,他最初的悸动。
他缓缓别过头去,蹭蹭枕头,将眼角有泪擦掉“我不要见她,不要见。”
雁丘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看来这还是个有故事的家伙,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让玉莲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了,三层临窗的房间里,窗棂半掩着。
雁丘行至临窗下的花梨木的案几下,给自己斟了一壶茶,默然不语。
陈勉之听得有人出门声后,缓缓将头转过来,他抬手捂了捂嘴角上的伤,方才想起眼前这俊俏公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起身道“多谢兄台相救,还未请教兄台大名,我陈勉之定涌泉相报。”
雁丘假惺惺的笑着“哪里,不过举手之劳,陈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姓邱单名一个炎字。”
快点问阿,老娘等着你问呢?某人暗搓搓的想着。
陈勉之突然低下了头,眼底一丝落寞之意“我能有什么可回报你的呢,什么都是人家的,吃的用的连我这身衣服也是……”
雁丘心想,你回报的多了,比如带我去你家转两圈,最好再住几天,这样更省事。
突然陈勉之眼睛一亮道“不如我将你引荐给我父亲吧,我瞧邱兄功夫不错,且品貌一流……”
雁丘嘴角微微一抽,把我引荐给你爹不是把我往虎口里送吗?姑娘我只想去你家转两圈……
“不必了,我一个江湖闲散之人,怕是令尊看不上,再说,我邱某人纵然是想入朝为官,也是想靠自己的实力来争取,若让别人说我靠裙带关系,那真真是丢了习武人的脸面了。”
陈勉之哈哈笑起,突然嘶的一声收住笑意,以手捂,刚刚牵动了伤口,他悻悻坐起身来
“邱兄若想入朝为官也并无不可,只是我北燕向来重武轻文,若是喜欢大可参加十日后的武林大会,今年这武林大会,获胜者将直接补齐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之一。也就是飞凰营统领,那职位可是好多人争抢阿。”
雁丘挑挑眉,心想您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老娘可不能费心给你拉家常了,还要赶着救命去来。
第二十五章 设局
雁丘笑了笑“陈兄说的极是,不过武林大会对参赛资格要求着实很严,在下身份多有些尴尬,能否取得资格还未曾确定。”
陈勉之常年被困于丞相府虽然有些迂腐但为人还是相当仗义的
“不知邱兄有何难言之隐,不知在下能否帮得上忙?”
雁丘一副为难的样子“这、这怕是不好吧。”
陈勉之体力恢复了七七八八,当下起身,拍着胸脯道“邱兄只管说即可,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定会为你赴荡蹈火。”
雁丘赶忙打住“陈兄这是哪里话,实不相瞒,在下乃是西梁人,祖籍便在榆林关洛霁山附近,后拜师七星山,如今方才到洛城。”
陈勉之想了想方才道“邱兄是怕审查不过?”
“正是。”
他捂着脸笑道“这有何难,那负责审查的太傅是我的师傅,我找他说说,定能通融过去的。”
雁丘面上一喜“那就多谢谢陈兄了,只是……”
“只是什么?”
“在下素闻丞相大人极厌烦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我怕若让他知道了,定会恼怒于你,若是这样牵连了兄台你,那还不如不参加的好……”
她有模有样假惺惺的说着。
陈勉之道“这有何难,我不告诉他便是了,反正最近他也忙的很,连母亲都失踪了……”
突然收住了话语,他惊觉自己失言,赶忙讪笑道“天气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邱兄的事,我记住了,且等我消息便可。”
说着便起身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还未出三步,便觉得脑袋眩晕,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雁丘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赶忙扔给了自门外赶来的小五,努努嘴,指了指门外。
小五会意,便搀扶着陈勉之向外走去。
洛城的长安街繁华至极,绕过了两个巷口,便到了朝阳街上,此处比长安街上稍稍安惊许多,沿街的商铺也相对较少。
更多的是鳞次栉比的房舍与朱漆渲染的高墙,高墙内种着参天绿树,树冠如伞,时入五月早已郁郁葱葱。
墙头之上的水晶琉璃瓦于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相较于周遭那些青瓦,绚丽了不只一个档次,以此宣告着此处主人身份的与众不同。
光线自墙头上反射到一辆蓝顶的马车上。
雁丘撩开帘子,若有气思的看了一眼那镶嵌了琉璃瓦的墙头,怪不得这府外并无巡逻与为卫戍,想来这机关全数安在了这琉璃瓦上吧。
她曾初入雁府里感叹过雁府的占地面积与豪华,但纵时那里雁怀皇帝面前的红人,当朝左相,依然未曾经敢用这象征皇家园林的琉璃瓦。
她冷笑一声,合了了帘子,想着自己借着这家伙的光,参观一下丞相府也好阿,免得到时候进来时找不到门。
依照玉青姑娘的记忆,她并未将陈勉之直接送到丞相府大门。
而是绕过了大门送到了西北角处的偏门外,据她说,那一处是他的教养师傅在住所。
想来这孩子是宗族中过继过来的,与陈怀镜不亲也算是正常。
刚至丞相府西北角偏门,便有人应声来开。
但见自内出来一名灰袍清癯的老者,原来昨天晚发生这起打架斗殴的事件后,早有陈勉之的小厮跟班前来此处报信。
至于为什么没有继续来仙霞阁,想来怕是被陈怀镜发现。
那清癯老者先是不着痕迹的将雁丘二人上下打量一翻,片刻方才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