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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轻蔑地瞥了评头论足的人群一眼,一群愚蠢的庶民,本大爷出马,岂会无功而返。手指碰了碰腰间,微顿,他萧大爷好歹也是风流倜傥、俊逸无双的好儿郎一枚,没有折扇来添一段风雅,岂不是憾事?只是,他是去多宝阁再买一把呢,还是讨回原来那一把?
这是个严峻而深刻的问题,萧恒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斟酌斟酌。
元意与朱父一起用了午餐,一路慢慢走回梅香院,刚踏入院门,就见里边人来人往,招来附近的二等丫鬟樱桃,疑道:“他们是什么人?”
樱桃向元意行了礼,她扎着一头双丫髻,脸盘胖嘟嘟,红唇点点,脆生生道:“姑娘,是孙姨娘遣人给您送了一盆山茶花。”
这才半晌的功夫,就从张氏手上夺了权,庞氏真是好快的手脚,这般张扬的做法,倒显急切了。张氏掌管中馈多年,又岂是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姨娘能撼动得了的,此番把张氏得罪狠了,以后有她苦头吃。
尽管庞氏此举有着示威之意,元意还是不得不承认,粉白簇拥的山茶花精致玲珑,层层叠叠,实为上品,勾得她心里痒痒的,来了兴致,遂笑道:“樱桃,去书房准备笔墨,趁着春光正好,你家姑娘我也风雅作画一回。”
樱桃掩嘴一笑,应了一声是,迈着步子溜去了书房,元意则等了闲杂人等一一散去,凑近茶花细细端详,直到心中有画,才回书房,泼墨而就。
037睹物相思
元意正细细地完善着画,便听到在收拾书房的素梅低低地“咦”了一声,搁下画笔,转头问她,“素梅,怎么了?”
素梅从青瓷画筒里拿出一物,疑惑地问道:“姑娘,哪来的折扇?”
元意接过她手中的象牙白玉扇,“唰”的一下绽开,十二神骏图奔腾而来,笔墨渲染,铁马金戈,浩瀚汹涌,写不尽的肆意洒脱。画中的空白处,遒劲的笔墨落下“十二神骏图”几个大字字,又小字赋诗一首,笔迹熟悉,与睿王“嫏嬛府第”的题词同出一人。
这是萧恒遗落下的折扇,她随手放在画筒中,若不是素梅找出来,她倒是忘了有这回事。
先不说扇中画作传神,单是那洒脱不羁,豪迈铮然的笔迹就让她爱不释手,不停地在心中揣摩,就晚间回了屋里,也未曾放下。
“四娘,你可是在睹物相思?”含笑的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元意手一抖,折扇猛然下坠,她一惊,不料却早有一只修长的大手接过折扇,摆袖轻摇,桃花眼笑意满满,月光翩然独立,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元意又羞又恼,清喝道:“休得信口雌黄,萧从远,大半夜的你又来做什么,还要不要脸啊你。”
夜闯民宅,不是偷窃就是偷情,还能作甚?看着元意脸上晕染的胭脂色,萧恒当然没胆说出孟浪之言,而是理直气壮道:“本大爷的扇子落在你这儿,当然要取回来。”
那副模样,简直无赖至极。
她已经让父亲加派了巡逻的护卫,这厮怎么还进得来?亏她还绞尽脑汁地和父亲解释了一通缘由,感情都白忙活了一场,顿时没好气道,“真稀奇,萧公子还缺扇子?”
萧恒煞有其事地点头,深情款款道:“那当然,它陪了本大爷这么多年,本大爷怎么会喜新厌旧,弃它不顾。”
元意嗤笑一声,别过头,真伤眼。
萧恒觑了她一眼,笑嘻嘻地趴在窗边,用扇子捅了捅她的胳膊,问道:“你刚刚那么入迷地非礼我家扇子,是不是在想本大爷?非礼一把扇子多无趣,本大爷可以勉强委屈一下,任君调戏。”
元意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不过是徒手描摹画上的墨宝,哪里有他说得那般不堪,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遂冷笑道:“一副人模狗样,碰你?姑娘我还怕脏了手呢。”
萧恒桃花眼一瞪,这话怎么不对味儿,灵光一闪,这话不是他常挂在嘴边的嘛。得,遭报应了,他眼珠一转,从袖口掏出一张金边墨竹手帕,递给元意,道:“这好办,你垫着手来。”
他的漆黑水润的眸子里纯洁清澈,表情真切无辜,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好似她以前养的一头泰迪犬,正举起前爪向她撒娇卖萌。
元意握紧手,压抑住要摸头欲望,心里梗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她好歹也活了两辈子,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调戏了去。
于是她眼皮微掀,悠悠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锦帕,覆在手上,在萧恒活见鬼的眼神中,使劲地掐上他莹白玉如脸蛋,许久之后,才嫌弃地松开手,咕哝道:“手感真差,又粗又糙,像老树皮。”
啧啧,她想揍他已经有很久。
萧恒宛若雕塑一般僵立了许久,才眨了眨眼,怔怔捂住又青又紫的脸蛋,突然嗷呜一声,嗖的一声消失在黑夜里。元意的嘴角挑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小样儿,想和她斗,小子还嫩着呢。
先不说萧恒美少年的心灵受了多大的创伤,元意这个不知刷了多少层绿漆的老黄瓜,反倒是喜滋滋地卧枕而睡,其中美梦,不足为外人道也。
038流言背后
“大事件,大事件。”元意正靠在榻上看书,腊梅嚷嚷着跑进来,喘着粗气,小脸涨得通红,对元意道:“姑娘,发生大事了。”
素梅放下手中的针线,训了她一句,“咋咋呼呼些什么,惊了姑娘,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腊梅吐了吐舌头,眼巴巴地看向元意。元意失笑,从书中移开眼,道:“你说说,出了什么大事?”
“还不是那萧家公子的破事。”本来因为昨天的求亲,腊梅对他已经印象大改,在她心目中,喜欢自家姑娘的都是好人,就算是负有恶名的萧恒也不例外。今儿个难得格外注意他的消息,没想到竟听到那般不堪的流言,腊梅的圆脸涌上怒色,“姑娘,您不知道,外边都传遍了,都说萧家公子昨儿个逛花街,被野女人抓花了脸呢。”
素梅见自家姑娘脸色古怪,心中一跳,连忙怒嗔腊梅一眼,道:“腊梅,你愈发没规没矩了,岂能轻易说那腌臜话,没得污了姑娘的耳。”
腊梅脖子一缩,这才察觉自个儿鲁莽了,自家姑娘已经决定嫁与萧家公子,自己大大咧咧说出这事,岂不是图惹姑娘伤心?只见素来冷静自持的姑娘此时已经拿起书册掩住脸,肩膀一抽一抽,压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道:“你们都出去。”
腊梅只当自己惹哭了姑娘,眼睛一红,垂头丧气,被素梅扯着耳朵拉出里屋,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萧家公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元意才撤下书,露出被憋得通红的小脸,拍着床榻,低低地笑了起来。
萧府,流轩院。
“王爷,我家公子正在房里呢。”魏乾点了点,挥退下人,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出去!”刚跨入了房门,便听到流彩暗花云锦帘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别来烦爷。”
“看来从远并不欢迎本王啊。”魏乾掀帘而入,眼尖地看见萧恒正往脸上抹些什么,一看到他便匆匆地把东西塞到身后,不自在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魏乾唇角含笑,道:“听说你的脸被‘野女人’给抓了,本王来探望探望你。”
萧恒的白玉般的脸庞顿时涨的通红,与左脸夹青紫的瘀痕形成鲜明的对比,“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倒不如直接说是来看爷笑话的。”
他这罕见的表情逗乐魏乾,抚掌而笑,继而凑近他的左脸端详了一番,戳了戳,“啧啧,这么没用,真是被女人抓的?”他的鼻子微动,细细嗅了嗅,咦了一声,“怎么没用上次给你宫廷秘药,难道你得了什么好药?好熟悉的味道,怎么有花香味儿?”
魏乾一边说着,手已经探向萧恒的背后,想要一窥究竟。萧恒暗道不妙,急忙阻止,却已慢了一步,藏在身后的木盒被抓在了魏乾的手中。
萧恒心中哀嚎一声,顿感人生灰暗,倒在榻上,闭上眼开始装死。
魏乾先是莫名其妙,待他打开盒盖,露出里边粉光致致的软膏之后,愣了一下,继而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声,“萧从远啊萧从远,我今天总算抓到你小子的把柄了,没想到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用玉簪迎蝶粉!”
039家学渊源
玉簪迎蝶粉,是用玉簪花、茉莉花、珍珠粉、滑石等各色材料提炼出来脂粉,长久使用,可令面皮细嫩,水润光泽,广受京都的贵妇们追捧。而魏乾之所会如此清楚,只因为他的王妃也甚爱此粉,每日必用,他对这物件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从远,虽说你敬仰魏晋名士之风骨,但也不至于学他们涂脂抹粉吧。”魏晋时期崇尚肌肤光洁白净,王孙公子都有往自己脸上抹粉的习惯。但是事易时移,当世男子反以此为耻,萧恒此举,简直是惊世骇俗。
萧恒郁闷悲愤的声音顿时响起:“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用来遮掩伤口罢了。”
“哦?”魏乾似笑非笑,点了点他的右脸,不怀好意道:“为何这边也有?”
萧从远一骨碌地从榻上坐起来,怒目圆睁,“魏朝阳,你给本大爷麻利地滚出去!”
守在门外的下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听见自家公子一声怒喝,继而又是睿王爷的大笑,随后便是哐哐啷啷的乱响,两人似是在里面交手,等到睿王爷再次出来的时候,有眼尖的发现,他的眼角有一块可疑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