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元意一阵反胃,连忙移过眼,一刻也不想在她身上停留。涉及这般谈婚论嫁的话题,作为闺阁之人,她自然不可插嘴,不然便是孟浪轻浮,便脸带尴尬,沉默不语。
云解容的目光在张氏和元意的脸上划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道:“我云解容的表弟,吏部尚书之子,难道还委屈了你朱府的四小姐?”
她的身上猛然迸发出凌厉威严的气势,带着上位者的矜傲和自信,皇家的威仪尊贵顿显,也只有此刻,云解容才展露了她真切的性格,所谓的亲切平和,不过是面具,其实骨子里最过高傲不过,就是对元意的善意,也不过是看在萧恒的面子上罢了。
张氏的脸色微白,道:“原来萧公子竟是王妃的表弟,臣妇眼拙了。”她嘴里如此说着,心里却不住地疑惑,这个消息,为何未曾在京城里有丝毫传闻?想来也是远房亲戚罢。
云解容并没有理会张氏,而是看向在她气势下安之若素的元意,眼色微沉。
034不欢而散
“四姑娘,嫁给从远,可委屈了你?”
元意抬首,便看到云解容探究而锐利的视线,心中一哂,不卑不亢道:“睿王妃言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小女子能善做主张的?况且萧公子仪表堂堂,年少风流,此番因缘成就与否,自有缘法因果,何谈委屈。”
云解容顿时联想起昨日关于此女的传闻,意味不明地问道:“四姑娘信佛?我以为四姑娘敢爱敢恨,没想到竟然随任佛家因果?”听闻她歆慕张家大公子,不争取着嫁入张家,怎么像是对现实妥协一般。
“尽管佛语精妙无比,但臣女并不信佛。”元意轻轻一笑,似是不知她言语中的刺探,不急不缓地回答。
这世上诸般信仰,她唯信自己。
她的身上有一瞬间的光芒外漏,锐利而肆意,看似温顺的面庞霎时艳丽,灼热的光芒让云解容微微眯起了双眼,自顾玩弄着涂着红蔻的指甲,若有所思。她突然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明明看似聪慧矜持,温和有礼,却又肆意自傲,惊世骇俗。
不过是一介庶女,是如何铸造的风华内敛的风骨?
或许这便是萧恒执着娶她的原因,两人的性格有着本质上的相似。但是,这样的相似,是祸是福?
先不说后院的暗流涌动,就是前院的气氛也不甚轻松。
朱常仁带着满腹的心思匆匆赶到大厅,与睿王见了礼,请之上座之后,一改以往的矜持稳重,热络地与其攀谈,上至家国大事,下至巷尾轶闻,无一不及,就是绝口不提求亲之事,把萧恒冷落在一旁。
最后还是睿王坚持不住,暗骂一句老狐狸,才把朱常仁的话题引到今日的来意,“朱大人,今日本王冒昧拜访,为的便是替妻弟从远保媒,求娶府上的四小姐,还请朱大人成全。”
朱常仁的脸皮一抖,终于拿正眼看向一旁的萧恒,然而正是这一眼,顿时让他怒火中烧,冷笑连连。
只见那求亲的正主萧恒,此时正像没骨头的人儿一样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锦衣叠叠,暗香幽幽,宝蓝色的衣袖盖在脸上,遮住了入眼的光线。方才谈话尚未察觉,此时一静,便可听见低低的酣睡声浅浅地传来,在空旷的大厅,分外地刺耳。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萧家小子什么态度!
魏乾嘴角一抽,暗道不妙,急忙向厅中的媒婆使眼色。那一身花绿的媒婆也是看眼色的好手,抖了抖一身的肥肉,眯起一双小眼,嗓门大开,堆笑道:“老身在此恭喜尚书大人了,老身当了几十年的媒人,还未见到有哪家姑娘能得到王爷的保媒呢,单是传出去就比别家风光上几层。更何况萧家公子人才风流,仪表堂堂,与府上的姑娘门当户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外边的百灵鸟都被她的嗓门惊得扑簌扑簌乱飞,萧恒愣是一点反应也无,眼看朱常仁的脸色越见铁青,媒婆心里一急,只要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此番萧公子可谓诚意十足,光是聘礼就有三十二抬,满满当当地院子都快装不下了呢。”
难道他是那只看聘礼的俗人不成?朱常仁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郁气,不顾睿王在场,猛拍案首,“简直是胡闹,未曾问名,何来聘礼订盟?我朱家也是堂堂的礼仪之家,他萧家把我朱家置于何地?此番姻缘,不要也罢。”他向睿王拱手,怒气未消,道:“睿王爷恕罪,微臣失礼了。”然后甩袖而去。
035依礼行事
魏乾知道朱常仁性格如此,倒是不曾怪罪,反而头疼地看向未曾醒来的萧恒,心里来了气,往下走了几步,使劲地往他的椅子踹了一脚。
“哐啷”一声,萧恒顿时四仰八叉地摔到在地,他吃痛醒来,雾气朦胧的桃花眼中满是怒色,横眉一瞪,入眼的却是一脸不虞的魏乾,心中一跳,连忙环顾大厅,哪里还有朱常仁的影子?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腰,龇牙问道:“怎么回事,朱大人呢?”
魏乾顿时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一遍,便看到萧恒的脸色骤然一变,他微微眯起眼,问道:“你今天究竟唱的哪一出,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今儿个一大早,萧恒便登门让他们夫妻二人出面保媒,难得这小子终于愿意成亲,他和解容便稀里糊涂地随着他来了朱府,可他倒好,竟然在这种关键的场合打盹儿,怎么不让他气闷。
最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双方未曾换问名换庚帖,这小子急匆匆地抬了聘礼又是为何?他不像是这般莽撞的人啊。
萧恒已经没有心思理会魏乾的疑惑,而是满心懊恼。昨儿个他连夜准备聘礼,未曾合眼,方才一不留神就睡着了,把朱常仁那老顽固气着了不要紧,要是四娘因此不承认昨日的约定,他岂不是得哭死?
他心里一横,连忙使唤厅里的奴婢带他求见朱常仁,熟料在书房门口便被拦了下来,没有见到本人,只是等来了他的随身小厮,“萧公子,我们家老爷说了,朱家是礼仪之家,自当依礼行事,自然不会在儿女婚事上失了体统,贻笑大方。所以萧公子还是把聘礼带回去罢。”
萧恒眉头一皱,把这话在心里过了几遍,眉头渐渐舒展,桃花眼里露出点点笑意,拱手道:“今日是在下失礼了,请转告朱大人,小侄这就回去选个黄道吉日,再请家父登门议亲。”
他的话一落下,那小厮脸色果然由阴转晴,笑眯眯地对他点头。萧恒心里顿时有了底,凑近去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府上的四姑娘可好?”
如果没有意外,眼前人应该就是朱家的四姑爷,小厮觉得此话也没什么忌讳,也乐得卖他一个面子,回道:“四姑娘刚辞了睿王妃,来找老爷,恰巧萧公子您后脚就跟着来了。”
既然如此,朱常仁还能传出此话,想来她未曾否认昨夜的约定。
萧恒心里一热,抬头向书房看去,恰好传来嘎吱一声轻响,红木窗户被一只素白的纤手抬起,支了木柱,显露出一位女子秀丽清润的面容,正是元意。
早春三月,晨风吹拂,乱了美人三千墨发,月白色的长袖鼓荡荡涨起,显得站在窗边的那抹剪影愈发的纤细瘦弱。她似乎也看到了他,相对于他的兴奋,她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轻轻点点头,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萧恒心中一空,久久不曾回过神,只记得她转身的那一刹那,眼角的一点朱砂痣蓦然生辉,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清冷而艳丽。
036各自风雅
朱常仁从窗外收回目光,问向身侧的元意,“意儿,这世间的好男儿多的是,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嫁给萧恒?”
萧恒已经离开,元意再次走到窗边,湿润的泥土混合着鲜花的芬芳,鸟鸣啾啾,宁和而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她忍不住眯起了眼,沐浴早春的恬淡和生机勃发。
她这一辈子注定要嫁人,倒不如选择个认识的人,“爹爹,我意已决。”
萧恒出了大门,便看到睿王已经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勃发,仪表堂堂,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揶揄。
他眉头一挑,下意识地想掏出折扇,一摸腰间才记起落在元意那儿,只好笑道:“今日有劳王爷,来日请你喝酒。”
魏乾见他眼底有喜色,心里了然,打趣道:“那本王就等着喝从远的喜酒了。”萧恒立马笑逐颜开,乐呵呵的样子说不出的傻气,魏乾只觉不忍直视,嫌弃地别开眼,“本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略略向他拱拱手,便带着王妃珠帘华盖的马车离开了朱府。
萧恒摸着下巴,对着大门上錾银大字端详了一刻,低笑一声,才利落地翻身上马,对着身后扛着着聘礼的下人抬了抬下巴,道:“随爷回去,麻利点儿,若爷的聘礼有丝毫闪失,一个个就自行谢罪吧。”
下人们俱是心里一抖,连忙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应和,“奴才们明白。”
长长的队伍逶迤而过,朱红礼箱上红绸飞扬,骏马矫健,君子如玉,这嚣张浩荡的场景顿时成了街上焦点,人声蜚然。
“快看,马上那人不是萧家公子么。”
“果然是他,也不知哪家姑娘倒霉被他看上。”
“他看上有何用,这架势,像是被人拒绝了,没看聘礼都被退回来么。”
“陈兄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