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只为了你。”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这一句,再无多余的话,清澈的眸光如水荡漾,分外坚定。
靳幽对她而言只是母亲的故友,就算相处再多时日,又如何比得上为她付出全部的云霁?她心心念念地想撮合他们的关系,不过是设身处地为云霁着想,毕竟生命短暂,若像她这般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才是最大的悲剧。
云霁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都不重要了。
“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
兰宁轻轻颔首,迟缓地站起身,道:“我先回房了,晚些再来看幽姨。”
软滑的柔荑抽离了掌心,他的心也瞬间空荡,甚至忘了说再见。
她尽力了,自己也该满足了。
兰宁缓步回到房中,光线一折,云霆放下笔,从薄翳中抬起头说:“还不回我就要去抓你了,过来,到时间换药了。”
她言听计从地坐到了他腿上,左手微微掀开衣襟,露出一点嫣红。云霆利落地解开绷带,伤口像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趴在上面,他皱着眉头沾了点药膏均匀地抹在上面,轻柔而仔细,生怕弄疼了兰宁。
兰宁想到先前与他动手,只觉他冷酷狠辣,毫不留情,没想到在一起之后截然不同,但凡碰到她就成了绕指柔,即便怒极拍案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番力道全不知去了哪,仿佛把她当做了上古瓷器来对待。
思及此,她左手偷偷揽上他的腰,想让他宽心,却被他扭头一瞪:“乱动什么?”
“你快点涂,不疼。”
“你以为是刷漆?”
云霆真想把这女人摇醒,白心疼她了,好像肩膀不是肉长的一样,前几天疼得要死要活的到底是谁?不能洗澡却死命求着他说难受的又是谁?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了。
兰宁“噗嗤”一笑,结果真的扯到了伤口,闷闷地趴在他肩膀上不动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非让我捆住你就舒服了?”云霆一边斥责她一边把渗出的血擦掉,又重新上药包扎,好一阵子才弄好。
“我知错了……”兰宁使出分神大法,“对了,陆无忧那边怎么样了?”
原来那天陆无忧并没有死,而是被闪卫救回了惊逐城,眼下正在陆府养伤,精神状态还可以,只是不怎么说话。
“岳梦鸢去看过了,说伤是小事,但可能无法生育了。”
兰宁的心一紧,旋即婉婉叹道:“她实在太苦了……”
云霆将她搂近了些,道:“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自从听过了历史的另一面,他最大的感受是庆幸,这世上一切都可能发生,金钱与权力虽然是万年不变的中心,但值得他们努力去把握住的只有彼此。
陌上长堤,年年有雁更迭,万里江山,再壮丽也不过是王侯手中一局玲珑棋,他不知多欣喜能抛开这宿命与她两厢厮守,其他的还算的上什么呢,过眼云烟,随它去吧。
“怎么忽然有此感悟?”
“没什么。”云霆浅勾着唇角说,“或许是因为有了你,其他都看淡了罢。”
兰宁伸出手箍住他的颈项,呢喃道:“要是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安宁下去就好了……”
“怎么不能?”
“过阵子就要回天都城了。”
想起那个地方她就头疼,虎视眈眈的云霈,纠缠不休的兰婧,还有时时刻刻都会成为威胁的皇帝与大臣,简直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可她也知道,云霆身上的家族重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若登不了顶,或许未来更加艰难,今天这般惬意的日子就再也不会有了,他们不是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而是必须要踏上这条路。
“不想回?”
想都不用想,这句话后头肯定跟着“那就不回了”这一句。
兰宁晃了晃脑袋说:“说不上想不想,只是一想到有好多事要在那里完成,就觉得路漫漫无止境,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
“什么事?”云霆脸上忽然浮起隐晦的笑意。
“要抓出黑衣人,要扳倒云霈,还要……”
“还要生几个孩儿。”
云霆倏地吻上来,将她一本正经算计的话语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她挣扎了两下,最后也忍不住笑了,伸出舌头回应着他。
“嗯……夫君说得是,生几个孩儿才是……嗯,正经事……”
“我说的是回天都城之后,不是现在。”云霆好笑地扯开她。
兰宁的眸光从右肩的伤口上转了一圈,低低地喔了句不说话了。
“不过王妃最近有很大进步,本王的调.教没白费,值得表扬。”
兰宁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哪方面的“进步”,埋着头不想看他,暗自红了脸。
云霆抱紧了她,笑意渐增。
这红.袖添香随心所欲的日子实在太诱人,别说是兰宁了,他都一点儿不想回天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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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一盘散沙的叛军没有见到天阙十年的冬天。
趁内乱之际燕夕迅速打通了道路,一鼓作气势如虎,半个月就拿下了墨城,袁武战死,袁河逃跑路上被擒,数十万叛军尽数拿下,这场轰轰烈烈的反叛只维持了三个月就消弭于无形了。
回到天都城已经入冬。
仗赢得漂亮,还带回了袁烁的人头,皇帝非常高兴,一行人皆有嘉奖,除了立场看起来不太牢固的陆无忧。不过在云霁和云霆的联合担保下她并未遭受非难,只是被调去镇守内关,也算是重头开始了。
临行之前,她来到霆王府向兰宁辞别。
天气还不算太冷,在云霆的要求下已经开始烧起了炭盆,兰宁邀陆无忧坐在临湖而建的半开放露台上品茶,冷热交融,温度很舒适。
“若是早几个月来还能看见满园花开,现在只剩光秃秃一片了,天都城不比江南,到了冬天就是灰暗沉闷的色调,万物寂寥,连带着人也懒了。”
兰宁推过一杯玉蝴蝶,杯中漂着蝶形薄片,透明而有光泽,陆无忧抿了一口,微带苦意,吞下喉咙之后却有种冰糖的回甘,她甚是喜欢,连饮了几口。
“这是晒干的辛夷磨成粉做的糕点,祛风通窍,你也试试,喜欢的话都带些去边关,那边终年冰冷,要吃些这种东西驱寒。”
陆无忧听见这话反而放下了茶盏,垂眸望着光滑的台面坦白地说:“来之前我想好了一番说辞,此时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兰宁笑了笑,刚要说话,却见她突然起身,掀起下摆干脆地跪在了石桌旁。
“你这是做什么?”
陆无忧郑重地磕了个响头,道:“王妃,若没有您的舍身相救断没有今天的我,虽然我即将远赴边关,但只要您一句话,我随唤随到。”
她面部线条绷得极紧,似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紧张,又似从未如此坦开心胸说话,有种冷硬的怯意。
兰宁心底了然,她为了报答自己是铁了心往党争这潭浑水里迈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再问了一句。
“你想好了?走了这一步便没有退路了。”
“是,我想好了。”她毫不犹豫地说。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陆无忧默然坐回了位子上,被缭绕的轻烟遮去了大半眉目,神色略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朝中看似波动得厉害,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你先在边关扎稳根基,遇敌不可轻率,无论如何要记住,今后你不是为陆家也不是为我,而是为自己而活。”
她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轻微颔首:“是,今后我要为自己而活了。”
前尘往事尽已抛去了,虽孑然一身,却重获新生。
兰宁端起茶盏拱手道:“我以茶代酒,预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谢王妃。”陆无忧亦举杯,仰头喝下肚,心底腾起阵阵暖流。
第二日清早,陆无忧独自离开了天都城,仍是一杆长.枪一身红装,沿着崇山峻岭奔向未知的目的地,此去经年,身前身后全都是崭新的风景,无限的生机。
天都城依旧暗潮汹涌。
回来也有一阵子了,兰宁却一直没见到上官觅,不免有些奇怪,这天下了朝特意没直接回王府,去后宫走了一遭,刚到流光宫门口,碰上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却格外眼熟的人。
“宁姐姐。”
穿着水蓝色纱衣夹雪缎的年锦墨轻扶着腰,站在一尺高的门槛后笑着同兰宁打招呼,白皙的面庞微微发光,气韵娴静,浑然是个高门贵妇的模样。
这还是祭天时缠着自己练剑的单纯小姑娘么?兰宁一边怀疑自己认错了人,一边有了不好的预感。
年锦墨了然一笑,让开了路,道:“宁姐姐是来找觅姐姐的吧,她在殿里呢。”
兰宁点了点头,径自往里头走,身后传来丫鬟的细语。
“小姐,您该唤她霆王妃的,被王爷知道又要说您不守规矩了。”
“无妨,这几日孩儿闹腾得厉害,难得我精神好了点,他不会说重话的。”